2020年10月24日
痛,是種很特殊的感覺,有時令人意識模糊,有時也會令人產生怪念。
術後第一次小便的劇痛,確實令我思緒迷亂,看着尿兜那些與血絲混和的碎沙,竟然聯想到每個人生來就有另一個「異我」,它會為自己安排各種病症,能夠治癒,又可令人汲取教訓而戒除惡習的,就是「異我」的善;如果「異我」為自己挑選難以治癒的絕症,那便是它惡的一面了。我明白,這種「異我說」實在有點荒謬。然而,父親從來不煙不酒,也無不良嗜好,為何要三十多歲的他染上肝癌?此外,不少身體一向壯健的朋友,偏偏一下子便因惡疾而逝,如果不是他們的「異我」作祟,又是什麼?每次想到這些問題,總是難以釋懷。
很多獨裁者殺人無數,竟可成為一國神祇,受盡膜拜,最終還得享長壽;這時候,無力改變現狀的人只能吐出一堆口號:「人在做,天在看」;「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睇下個天幾時收佢」……
這種「天譴論」是否比「異我說」更有說服力?還是兩者同樣虛幻荒謬?
大約3個月後,我再到銅鑼灣這家醫院,安排擊碎另一條輸尿管的結石。同樣的房間,同樣吵耳的噪音——由談論旅遊首爾的趣事,換上以普通話透過電話追討在北面做生意的金錢損失,罵至失去理智時,甚至揚言買兇殺掉對方全家……今次不用我的提示,護士已叫這位怒漢放低聲浪,我卻想叫他放低戾氣。
同樣的手術過程,同樣的痛,出院時,同樣給我一疊X光底片,我以為沒機會用上這些底片,只是隨意把它們丟在一角,想不到,「異我」已安排另一場疾病,要我耗盡餘生擔演一個長期病患者的角色。
2017年,我臨時往九龍塘一家醫院求診,驗出腎臟出了毛病,很快便轉到瑪麗醫院,由於醫生知我曾經接受擊碎輸尿管結石的手術,所以要我帶回當時那些X光底片,研究是否與今次的腎衰竭有關。
其實,兩者無論是否有關,「洗腎」已是我必走之路——完成安裝「中間喉」手術後,每天服藥,每晚準時在家「洗腎」,定時回到醫院抽血和覆診,就是日常最主要的節目,只要平平穩穩,一切便算安好了。
不過,我早已明白,長期病患不會單一發展,它總會接着另一些毛病,就像我經常提及的好消息與壞消息總會結伴而來,有如孿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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