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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30日

譚淑美 訪談錄

張愛玲遺產管理人宋以朗公開海量信札
披露大作家財政及對前夫感覺

2020年9月30日,今天是張愛玲誕辰100周年。

1995年她在高齡74歲去世,愛美的她那時好像不怎麼怕老,其遺產管理人宋以朗有一個文件夾,內裏盡是她老年時拍下的照片,「最多人刊登她拿着報紙的一張……」宋以朗在何文田的家,除了張愛玲入住過,也珍藏着最多張愛玲的遺物。正值100周年,宋以朗把張愛玲與他父母的往來書信結集出版,跟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是傾巢而出,全新文集《紙短情長》兩冊合計達到60多萬字──在茫茫字海,其中一封信,她寫的時候是生日前的一天,信中提及,得到胡蘭成的死訊「難免覺得是生日禮物」。

相隔10年,記者再次去到宋以朗的家,有兩個新發現,第一是張愛玲住過的房間,雖然上次去的時候已變成廁所,但今次這廁所進化至2.0,又重新裝修過;第二是,他家中出現了很多雙女人高跟鞋,問向來單身獨居的他,是否有了新對象?他立刻被觸動神經,搖頭大笑道:「只是有個朋友住喺度……」(詳見另稿)

《紙短情長》收錄了752封張愛玲與宋淇夫婦長達40年的往來書信,「一共有60多萬字,所以我們把它們分成兩冊。」他家裏的客廳有一排書櫃,專門收藏與張愛玲相關的遺物,看起來平凡無奇的超厚文件夾,內裏珍藏的書信,卻價值連城。

 

被前夫糾纏證據

張愛玲結過兩次婚,第一任丈夫是「壞男人」胡蘭成,第二任則是較她年長29年的美國作家賴雅。賴雅去世時,張愛玲才47歲,但宋以朗說,失去丈夫的張愛玲從沒有在書信中流露寂寞之情,她不單沒想過另找伴侶,還說自己很怕見人。

胡蘭成與張愛玲之間轟烈的愛情故事,向來為世人所好奇。而張愛玲是否一直愛着胡蘭成也有很多人爭論。有人認為她的半自傳式小說《小團圓》內最淒美的一句「寧願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是表達其對胡蘭成的眷戀。但張愛玲亦曾經在書信稱胡蘭成為「無賴人」……

是次《紙短情長》再收錄了一封書信佐證張愛玲早已心如止水,她在信內提到,在生日前一天收到稿費,以及「胡蘭成的死訊,難免覺得是生日禮物」。時為1981年9月29日,胡蘭成在同年7月25日去世。

另一封信,更見到張愛玲應該是一直被胡蘭成糾纏,他似乎希望能借助她的名氣為他的作品加持,像現時香港某男子一直在消費着他的前港姐女友般令人厭煩。

張愛玲寫:「台灣有個新開的遠景出版社沈登恩寫信來,我早已回掉了。又來信說出版胡蘭成的《山河歲月》,呼我寫序,又要替我出書,『蘭成先生可以代寫篇序。』……大概不過借此招搖。──我先一直沒理,只把遠景此後寄來的書原包退回去。昨天又收到沈登恩的信,附寄胡蘭成在中國時報上的『人子』(鹿橋的短篇集)書評,說還要評『談看書』(編按:張愛玲的散文)。我實在忍無可忍,把以前寄來的書也都寄還,回信告訴他『非常抱歉,不擬委託貴社出書……胡君寄來的一本也請代轉去。』(編按:胡蘭成當時是把著作《華學科學與哲學》寄予張愛玲),……我只看了他一個女學生寫的跋,也學的一口怪腔,末句是『先生的事,是大人的事』。看得哈哈大笑……」時為1975年。

 

200多萬元遺產

張愛玲不只一次談及胡蘭成的「怪腔」,在《小團圓》有一段話:「她再看到之雍(胡蘭成的化名)的著作,不欣賞了。是他從鄉下來的長信中開始覺察的一種怪腔,她一看見『亦是好的』就要笑。」由「低到塵埃」的愛,到蔑視他取笑他,大概也是一般女人對舊情人的餘韻。「女人對於男人的愛,總得帶點崇拜性。」張愛玲在小說裏寫過。女人變心很快,歸屬改變了,人心自然跟着變奏。

新書亦為張愛玲晚年的財政狀況撥開雲霧,原來她在生時有筆龐大的財產,由宋淇夫婦代為管理,他們為她的財產投資在外滙,以賺取差價和收息。「外面有些人說她去世前只剩下幾蚊,其實她去世時身家有200多萬港元!」宋以朗指出,張愛玲最大的一筆資產,根本一直由宋淇夫婦代為持有,「張愛玲不想我父母把錢滙給她,她不用買樓,更不要買車,最好收埋佢。」

但不是說,張愛玲有段時間因丈夫賴雅患病,要千里迢迢由美國飛到香港寫劇本賺錢嗎?「六十年代她還為錢財發愁,但到七十年代她已經沒任何財政壓力。」他指,張愛玲去世時在美國的銀行戶口約有折合20多萬港元,而由宋淇夫婦為她管理的外滙存款,則有差不多240萬港元。

宋以朗十分信任訪客──至少以記者本人為例,10年前認識他,並同是因張愛玲而訪問他,他當年已十分信賴記者,例如記者其時問他可否看一看炎櫻及姑姑的書信,把部分材料做紀錄,作為獨家報道。宋以朗二話不說,把整疊書信放在茶几上,就走入另一個房間。

今次也是,宋以朗把一些書信攤開在枱上給記者拍照,跟着便入房做自己的事。事實上,張愛玲的墨寶有價有市,曾經有一封她的親筆信,只有75個字,內容平凡,可是10年前已經拍出5萬多元的高價。

為書信加上註釋

張愛玲的姑姑與在大學年代認識的好友炎櫻,是她在四十年代筆下散文十分重要的人物,張愛玲寫過兩篇散文,分別是《姑姑語錄》、《炎櫻語錄》,活靈活現地顯示兩個民國女子的不同特色,前者「有一種清平的機智見識」,後者則被張愛玲形容為「俏皮」、「達觀」。

但可惜的是,這些書信的出版計劃, 仍然遙遙無期。

記者覺得,這必然會是張愛玲繼《小團圓》後最震撼文壇的書信集,因無論姑姑與炎櫻,都是她最華麗歲月的筆下人物,可是,這裏有兩個難題──

宋以朗解釋:「我只有姑姑和炎櫻的信件,而沒有張愛玲寫給她們的回信。另外,他們的後人是否願意讓我們出版這些書信呢?這是疑問。」他無奈地說,曾聯絡過姑姑的夫家「李家」(姑姑張茂淵在78歲嫁給初戀情人李開弟)及炎櫻家人的後人,但一切沒有進展。

宋以朗不太肯定地說,炎櫻的來信只有約3至5封,「張愛玲不回覆她的信,炎櫻問過她為何不覆她的信。」他笑道。

不回信,不知與一些小事是否有關,例如有次炎櫻有外國朋友到上海,炎櫻自行安排朋友去探望姑姑。姑姑本來就跟炎櫻不算太熟落,卻迫於無奈要接待她的朋友,惹得姑姑向張愛玲寫信表示生氣極了。

宋以朗有另一個看法,「炎櫻在信內說自己是投資家,搵到幾多錢,佢同張愛玲講呢啲,未必啱傾。」他說沒有親自找炎櫻的後人,只是知道有個中間人名為司馬新曾聯絡過炎櫻家人。至於姑姑的來信,宋以朗說,大概有20至30封。

由對張愛玲的作品一無所知,到這些年來,宋以朗忠誠地看畢張愛玲與父母之間的所有書信。他也許是對張愛玲後半生最充分掌握的人,因此他在整理書信集時,不忘親自加上一些註釋,以便讀者看得明白。例如他指張愛玲寫道「我丟了Buffalo的差事」,宋以朗問:「但什麼是Buffalo呢?其實是美國州立大學的水牛城分校,她曾經在那兒教書呢。」

 

宋以朗小檔案

年齡:71歲

家庭狀況:未婚

身份:張愛玲遺產管理人

職業:曾任統計公司KMR的顧問

 

撰文:譚淑美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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