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26日
果然一切不足為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於1964年竣工,1981年才有幸問世,事隔十有七年,沈先生看得豁達,寫過一篇〈曲折的十七年〉以紀其事,也還是說得淡然如水,並不曲折,彷彿說的是鄰家的事。可是先生《服飾研究》序上有如此一段,心事滿懷,只是說得人淡如菊:「總的來說,這份工作和個人前半生搞的文學創作方法態度或仍有相通處……給人印象,總的看來雖具有一個長篇小說的規模,內容卻近似風格不一分章敍事的散文。」
王德威教授提醒我們,「文學」的「文」不只是狹義的美文,還有紋理、文心之義,充盈宇宙,自也能見於藝術與文化建構之中,沈先生這篇序曲折地叫我們留心他從未放棄文學,卻以左圖右史之制,在暴秦下重修美文風姿,那是一款隱諱的抒情,不必為外人道的心史,是寅恪先生晚年詩文暗碼的一番變奏。
我愛逛倫敦V&A博物館,矚目霓裳羽衣,織素練錦,也曾想像那許是《服飾研究》的立體英倫姊妹,而曾主理V&A的Sir Roy Strong也是有名大史家,正宜與沈先生同席,可轉念一想,Sir Roy一生錦衣玉食,沈先生又焉有如此福氣?V&A逛多了,總覺得氣氛跟《服飾研究》殊有分別,莫非英倫那邊沒有曲折,沒有折磨,也沒有文人的血債,我便看得分外自在,不比《服飾研究》的紙上淚影?
事到如今,我城人仔看政事看疫情,情同沈先生,很多事俱不足為奇了。在不足為奇的眼前,香港商務剛重刊了《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啊!
《邊城》結語是「那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會來」。今天沈先生款步回來了。
訂戶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