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5日
當日的九龍城寨,基本是不讓拍照的,但既然「三不管」,只要有錢有膽有關係,也就拍什麼都可以了。我認識一個老外,便親手拍下了八千多張城寨的詭異風情,後來結集成書,銷路驚人,幾乎成為他一生最大的成就。
我初次翻閱這本書,是在寧靜的北歐,簡直不能相信,世上曾經存在這麼一個地方。當然,假如城寨今天仍在,每日該會有無數遊客前來打卡,伸出手來,豎着個笨星的V字,在它既陰森又荒幻的入口。
我第一次看見道友自己替自己打毒針,也是在城寨裏,天色還未全暗,道友蹲在巷頭,隨意地一針就刺進去,血花飛濺,手臂太瘦,針看來馬上就要穿過他僅餘的肌肉,從另一邊穿出來了,讓我想起羅大佑早期的一首歌,《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
這個場面,也該稱作「戮進我的手臂的你的針」嗎?
無論如何,我記得那些疾飛過來的血花,把我們幾個初次登臨城寨的「朝魔者」,嚇得狼狽地往後跳,生怕被一個道友的血花射中,從此上癮,吸血殭屍一樣。
城寨的樓宇都挺高,尤其以當日的建築技術來說,而且每一座都向着不同的角度傾斜,燈光不夠,電力也不足,隨時跳線,卻又隨時跳回,就像跟你捉迷藏,膽子大的話,其實有點好玩。
圍繞着城寨外圍的店舖,很多都是牙醫,聚在一起作業,成行成市,看來很奇怪。據說那時候在這裏替人剝牙的醫生,大多來自五湖四海,也有東南亞,都沒有香港政府承認的執業牌照,但因為城寨不受監管,又便宜,光顧的人還不少,某些節日前後,譬如冬至、中秋、年夜飯等,門前還有好些人,坐着等候。
我們幾個「朝魔」少年,好奇地繞着城寨外圍,走了一圈,每隔一兩條街,便會見到一個個垃圾籮,也沒有蓋,盛着一包包垃圾,偶爾有些裂開了,掉出幾隻給剝下的、還帶血的爛牙,在半明半暗中,齒海相逢,惟餘莽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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