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31日
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代表了是怎樣的人,一個人如何穿戴也代表着所思所好,皮膚上的裝飾亦然,「紋身對我來說不只一種意義,可以是一個紀錄、一次紀念、一趟旅行的感悟,甚至可以是單純覺得好靚。」身兼紋身師和本地樂隊觸執毛結他手的李俊俊(Lester)說。音樂和紋身,同時在他的生命裏佔着最重的份量,並且互為交纏。
16歲在皮膚烙上第一個紋身,至去年,Lester擁有了自己的紋身工作室。從「自己被紋身」至「紋別人的身」,他自學、拜師,甚至將自己當作畫板,既是練習,也視作完成自我。
作為樂隊結他手,身上的紋身成了「音樂人」的一種表徵,事實上,當年讓Lester好奇、着迷於紋身的,亦是滿身紋身的音樂人。「我聽外國樂隊多,而那些外國樂隊很多都是滿身紋身。」記者好奇那是生平第一次看見紋身嗎?Lester笑言:「當然不是啦!細個都會見過有些男人身上紋着龍虎鳳,但我不覺得那些圖案好看吸引,自然就沒有去留意。」Lester的青少年時期遇上網絡興起,世界一下子無限放大,「以前接觸到的資訊只是來自電視、報紙雜誌,但可以上網後,可以接觸到的就不再只是來自香港或就近地區的資訊,而是整個世界。」
美國、歐洲的MV,以及樂隊消息,讓十幾歲的Lester大開眼界,「當時自己的感覺是:『原來紋身在人的身上可以咁靚!』而且每一個人都不同,你很少會見到有兩個人身上的紋身是一模一樣的。」衣服講求潮流時興,撞款在所難免。但紋在身上一輩子的圖案,大家自然追求獨一無二,大多數更是自家設計,讓紋身更彰顯個人品味和風格。
紋身工藝讓Lester驚艷外,同時也讓他產生好奇,「為什麼紋身會痛,但那些樂隊成員卻幾乎人人都紋呢?當有了好奇心,就開始想了解更多,也想去紋。」未成年的他決定紋人生第一個圖案,記者問他是否從喜愛的樂隊身上借鑑或模仿,Lester馬上澄清:「不是呀!當時算是我思考世界是怎樣開始、人生存的目的的年紀。而紋身就是幫助我去尋找、去完成自己的一個過程。」
喜愛一件事物至決定從事相關行業,可想而知當事人着迷的程度。Lester嘗試了第一次紋身後,最大的感受不是尖頭刺進皮膚的痛,而是想着自己日後都要當紋身師。「當時覺得好神奇,在身上畫了一個圖案,然後就永遠地留在身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感覺非常magical。」有了第一次後,Lester的皮膚上逐年新添一個圖案,聽來似是每年一度的儀式,他卻笑言:「細個無錢,紋身都唔平,所以要儲下錢,一年去紋一次。」青少年時期不去追逐玩樂和遊戲機,反將儲蓄用在「買痛」上,Lester看待紋身,當中有種近乎虔誠的態度。
自己紋身自己設計
「我身上的紋身全部都係我自己畫㗎!」Lester逐個介紹,「例如這個是第一次紋的,有個太陽,象徵生命的源頭、能量、起點;第二個就有點像love and peace那個標誌。」Lester展示右手小臂上的大型紋身,在仿效「愛與和平」那個經典圓形圖案外圍,有一圈金黃色花瓣,驟眼看來就似一朵向日葵。圓形圖下方則畫有兩排小人,全部向上舉起雙手,襯以藍色渲染效果的底色,醒目震撼。「這個圖案很大,所以當時是分開幾年紋的,每年紋一part,要儲錢嘛。」Lester笑道。
紋上什麼圖案固然反映當時的想法,決定紋在哪個位置同樣是種表態。7年前,本來在做Graphic Design工作的Lester身上已有紋身,但都屬於衣服遮掩得到的位置。「那時已打算辭職,便決定紋一個大一點、誇張一點的圖案在手背上。」紋在手背,除非刻意戴上手套,否則日常與人交往相處,一定看得見。Lester自言這一次的紋身動機,就是希望不再遮遮掩掩。
中學會考美術取得B級,後來讀的亦是平面設計和Fine Art,Lester的畫畫功力毋庸置疑,惟紋身考驗的絕不只手上畫功,「初初我幫自己紋的時候,力度拿捏得不好,其實亦是因為怕痛,一開始過於輕力。後來提醒自己,豁出去,反而又過於大力。」那次「切身」教訓讓他後來更清楚、掌握準確的力度。
離開本來的設計師行業,身兼樂隊結他手的Lester,約7年前正式開展自己的紋身事業。說是事業,實際上卻有點像一項實驗,「當時我定下了一個目標,免費為30個人紋身。」他笑言:「全部都係朋友,一個紋完覺得靚,然後介紹給別人,就是這樣開始。」免費計劃過後,客人亦開始上門,讓他從一開始的劏房紋身,發展至和別的紋身師合租,再來到今天的個人工作室。
幫助長者完成心願
紋身在香港近年愈來愈多人接受,甚至追捧,現在已經很少人再將之視作兇悍大漢的專利,文青系的年輕男女也紛紛加入。Lester亦直言年輕至中年客人佔多數,然而前段日子亦有一位年過60歲的男客人上門。「那位客人剛退休不久,上來紋太太的名字。他告訴我自己早就想紋身,但是礙於世俗的枷鎖、社會的約束,所以一直沒有付諸實行。現在退休了,不用再考慮旁人的眼光,便決定完成這個心願。」說起年長紋身客,Lester雀躍地分享最近一位Auntie客人,「她是我朋友的媽媽,也是因為社會的眼光而未有實行,但原來十幾歲時已經想紋,結果一退休便馬上來。」與紋妻子名字的貼心丈夫不同,這位Auntie紋的是一個具象徵意義的圖案,「她紋的是一隻在月亮上的貓頭鷹,因為貓頭鷹代表智慧,而這正是她一直追求的。」
工作室屬於地舖,卻沒有店名門牌,從外面經過,無法猜到內裏乾坤。「我現在只接受預約,這樣也保證紋身過程不會受到打擾。」Lester年紀不大,八十後一名,接觸到的客人卻是有青春、有成熟、有篤定、有猶豫。
紋身讓人着迷的其中一個原因,大概與其「一生一世」有關,Lester亦指:「就算現在可以用laser去消除紋身,其實都會留下一個印,沒可能完全消失。所以如果客人來到時,我發現他們還在猶豫,我都會叫停,讓大家hold一hold,不想他們紋了後悔。」
新圖遮去舊愛印記
紋身不能消除,卻可以以新遮舊,「的確是,也有些客人來到是想紋一個新的,遮掉舊的。」戀情熾熱時,情人或會義無反顧地為對方紋下愛的印記。惟若感情消卻,印記卻不會消褪,難免讓新人或當事人介懷,「曾經有個女仔想遮身上的舊紋身,原來已經找了好幾個師傅,都說太難而拒絕,因為圖案大而且深色。我幫她設計了一朵花,因為花的自由度很大,花瓣的形態可以千變萬化。」那位女孩因為舊紋身幾年都不想照鏡直視,甚至不想穿泳衣,看見成品後,高興得猛向他多謝,不僅完全遮蓋舊痕跡,更美麗得讓她想展露人前。
客人各式各樣,有人有備而來,亦有人十五十六便摸上門來。Lester早就司空見慣,而且笑言就算是他自己,每次紋身的動機和想法都不盡相同,「譬如我額頭上這個紋身,是最近紋的。」Lester停下來反問記者:「你相信前世今生嗎?這個紋身對我來說就是來自前世,是原來就存在於我身上的,我只是把它還原出來。」
過往有報道將他描述為「侘寂系」紋身師,Lester笑指自己其實從未自稱是哪一派系,「可能是之前和另一位紋身師合租一個工作室,當時大家的概念就是『乜都無』,變相整個空間物件很少,所以讓別人有了這個感覺,以為我是刻意走這個路線,其實不是。」就像紋身的原因可以各式各樣,Lester對於紋身的看法也同樣包含各種世界觀,「我知道得愈多,就發現所有說法都對,也都有不對的地方,而紋身就像是紀錄、反映我尋找自己、理解世界的一個過程。」
Lester小檔案
年齡:33歲
家庭狀況:未婚
身份:觸執毛結他手
職業:紋身師
學歷:CO1設計學校畢業
撰文 : 王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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