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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3日

吳雄 訪談錄

退休外科醫生嚴秉泉 變身職業畫家回歸初心

嚴秉泉是著名胸外科醫生,也是香港微創手術開拓者之一,治療過的名人包括饒宗頤和黃霑,2017年退休後拿起畫筆回到小時所嚮往的色彩世界。過去用雙手挽救性命,如今用雙手透過顏色,幫助人們尋找快樂之源。

嚴秉泉天生對顏色和空間有强烈感覺,一度想過成為一名畫家,但爸爸一席話讓他認識現實世界,從踏入醫學院那天起就放下畫筆,開始了日夜顛倒的手術世界。退休後走上職業畫家之路,終於回歸自己的初心。

醫生與畫家,畫筆與手術刀,看似是兩個世界,卻有其相同之處。嚴秉泉說:「胸肺手術是救人的過程,每次都要追求做到一模一樣;畫家卻是個探索的過程,每一幅都是不同的。當然,兩者都是完美主義者。」

退休兩年多埋首藝術探索之旅,作品達數百幅,畫展也舉辦了好幾次。他家裏一幅畫很吸引記者,是一幅色彩繽紛的手術室畫作,放在燈箱前看格外「出色」。

 

手術室一般給人單調冷冰的感覺,但在嚴秉泉眼裏卻不同。「你看洗手盆的鏡反映出兩個手術室,最美是盆邊的光,能看到手術室的光射出來,像生命循環。」嚴秉泉每幅畫都有訊息,卻跟莫奈那樣不寫主題,讓觀者自己感受。

「我看到的手術室真的很像人生,所有東西都有循環,就像日出日落、生老病死,BB時學行踉踉蹌蹌,年老時關節炎、肌肉問題,舉步維艱,其實人生不也是個循環?」嚴秉泉緩緩說道。他坦言這幾年全心創作,令他更了解自己。

小時愛畫銀紙

藝術路固然也是循環,啟蒙是香港華仁書院的李老師,「她教會我很多技巧。我小時候也畫過銀紙(紙幣),喜歡上面的細節,結果實在畫得太真了,媽媽怕我惹麻煩,一把火全燒掉……她後來告訴我很後悔。」嚴秉泉哈哈笑道。

銀紙也是畫家的天敵,連一幅畫賣過億的莫奈也不例外,爸爸當年一席話令他放下畫筆。「他說做畫家是辛苦的旅程,不光是畫家本身,家裏也要有一定條件。很多畫家在生時很窮,作品聲價百倍也要到他往生之後。」

於是,1975年決定去劍橋大學走入醫生世界,記者問他有沒有掙扎或後悔過?他搖搖頭:「如果我先做畫家,就不會讀醫,其實我很喜歡做手術,病人可是把性命交託給我。」爸爸也支持他的藝術人生,介紹畫家給他認識和指教。

去劍橋像是與藝術和平分手,那年夏天在酒吧工作賺夠旅費,就去美國探望畫油畫的姐姐,當時畫的第一幅油畫今天掛在家裏,水果、杯子加一瓶酒,「那酒是我帶過去做手信的,畫了近一個禮拜,胡蘿蔔的尾部發黑了,我也畫了進去。」

一入醫學門就沒有空閒,他一直忙碌了數十年,忙得根本沒時間提畫筆。「我退休這幾年領悟很深,以前做醫生忙得沒空去思考。我明白到快樂不是結果,而是一種選擇,開心一定是發自內心,很多人不開心,就是找不到靈魂。」

的確,這10多年走入智能手機時代,人們就開始失去了靈魂。他讓記者看另一幅畫:不同的人拿手機拍莫奈的《乾草堆》(Meules),記者一看也不禁笑起來,他解釋說:「他們每個人看到的畫作都不同,根本欣賞不到全貌。」

嚴秉泉提出兩點:「看大畫,要退幾步遠點看,太近反而看不到全貌。其次,他們看到的都不同,當然我表達得較誇張。」他坦言畫是他的語言,顏色是他的詞彙。很多人透過電影、文章表達自己,他則用色彩與人溝通,難怪他樂在其中,靈感不絕。

「香港為何那麼亂?就是大家不懂得從別人的觀點去看事情,至少我們要承認有問題存在,否則很難找到解決方法。」嚴秉泉覺得不必人人都是藝術家,但必須承認人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偏偏社會讓我們像倒模一樣;家長和學生也拚命讀書做醫生律師,這令他感到擔憂。

「那樣社會容易控制啊!當我們都是獨立個體,就不會跟別人比較,人人出生和家庭背景不同,一切都不由我們決定。我是個超樂觀的人,很多事都是你改變不了的,比如生老病死,那就不用去改變它,但你一定要接受你自己。」

身體健康需要運動和均衡飲食,嚴秉泉覺得現代人壓力超標,源頭來自生活節奏。「智能電話年代,就像在高速公路上飛車,卻沒有brake,只會愈開愈快,改變是把你拉出舒適圈,所以帶來壓力。」

3個減壓方法

把節奏慢下來、心靜下來,方法有三,嚴秉泉介紹:「冥想、音樂外,就是畫畫,就算真不想畫,欣賞也好,當然還是親自動手好。」難怪,嚴秉泉家的大廳放滿自己的作品,桌子放滿卡紙和顏料,但電視機小得像電腦屏幕。

記者不禁問:「嚴醫生,是不是家人出國,作品才能擺到滿屋都是?」他笑笑說:「不是啊!他們在家也這樣,所以我太太常話我!」記者再問:「工人姐姐豈不常投訴?」他鬼馬地說:「我發現工人姐姐很有藝術細胞,常幫我調顏料。哈哈!」

記者喜歡音樂和發呆,有了嚴秉泉「減壓三寶」的一個半。「你也畫畫嗎?」嚴秉泉問。記者搖頭說:「我沒畫畫天分,一點也不像。」嚴秉泉放下畫筆說:「畫不在好不好或像不像,畫不是給別人看的,是給自己的。你應該多畫!」

嚴秉泉有一個很好的啟蒙老師,記者告訴他自己的老師畫了一條鯉魚,轉身就叫學生照着畫,然後走出課室。嚴秉泉認真地說:「你說這個倒提醒了我,中國畫很注重模式;畫畫必須有創作元素,一味跟足老師的,你最多只是第二。」

嚴秉泉對法國印象派莫奈感覺最強烈,「我跟他都很注重光線,不同的是,他在不同時間畫同一物體,以觀察不同時間的光線;我則是同一時間畫不同的光線,只是用金銀卡紙去表達。」他希望帶出一個訊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世界生存,一定要重拾自己,知道自己是誰。

「如果色彩能變成字句,那麼把顏料撒出去,就能變成一首詩。」嚴秉泉用畫筆把顏料灑在卡紙上說。他用中國水墨畫和丙烯酸顏料混合在卡紙上,從而呈現出不同的效果。每一幅畫就像人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找到自我就能找到發揮的地方,人生自然就快樂得多。

必須接受自己

除了畫畫,嚴秉泉還喜歡旅遊、看書,「我這幾年看很多舊書,比如《大學》等,孔子的確很了不起,5000多年前就講那些道理,劍橋大學、牛津大學也不過1000多年啊!孔子當年已經說要注重個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現在社會的人有很多要求,但沒有想過如何貢獻社會。」他嘆口氣說。

「我覺得很多人生道理都很簡單,要給時間去了解自己,十隻手指有長短,沒有人是完美的,有的精於數學,有的精於藝術;有的人不愛讀書愛炒菜,讓他做厨師會很開心,行行出狀元!這些道理一點不深,只是社會不把我們當獨立個體。」

他慨嘆:「羨慕別人有大屋靚車沒意思,就算你再有錢,總有人比你有錢,就算你再窮,也有人比你窮。香港人其實很幸運,如果在非洲農村出生,就算是愛因斯坦,恐怕也無法改變人生。大家一定要了解自己,以及最重要是接受自己。」

 

嚴秉泉小檔案

出生年份:1958

學歷:英國劍橋大學文學碩士、牛津大學醫學博士

興趣:畫畫

 

撰文 : 吳雄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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