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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8日

潘天惠 訪談錄

划艇隊大家姐李嘉文 20年運動員生涯辛酸

香港划艇隊大家姐李嘉文(Carmen),根是水上人,雖然早已上岸,卻注定以水為生,在城門河日練夜練,以體育學院為家,迄今已是亞運會五朝元老,贏過4面獎牌,現正奮力挑戰東京奧運入場券。「難道運動員花了20年的青春,只能換來兩個月的退役準備?」她鼓起勇氣,剖白去年底到今年初,與總教練之間的一場小風波。

夏季,每朝5點半開始訓練,一星期至少6日,有時一日三課,遇上惡劣天氣,公眾泳池也有機會關門,但划艇隊就算遇上風雨天,一樣奮勇向前。

「中三那年,划艇總會來學校做推廣,當時才知道世界上原來有這個運動項目,我們在划艇機上做一分鐘測試,之後總會就挑選學生參加免費課程。」李嘉文身高手長,外剛內柔,外表給人大家姐的硬朗感覺,私底下卻親切可人,記者和她一邊吃午飯一邊聊天,無所不談。

這年頭,一個幾歲小朋友也許什麼都玩過,但那年代不一樣,即使她是大埔的水上人,卻非天生熟水性(詳見另文),坐上長長的單人艇之前,中學前甚至從未玩過任何划艇活動。

「在學校有玩開田徑、打波,但覺得這項目很特別,又入選了發展隊,最重要是費用全免,不用花額外支出,哈哈!」她邊吃飯邊笑,差點被嘴內的蔬菜嗆到。

輸比贏印象深刻

李嘉文有兩妹一弟,耳濡目染之下, 小兩歲的妹妹李婉賢也跟她一起划艇,早已雙雙代表港隊出賽,「一開始根本沒想過做全職運動員,但中五畢業後讀書成績麻麻,一切變成順理成章。」不過,母親起初大力反對,「差不多20年前,社會不太重視運動員,也看不見前景,因未夠18歲要父母簽名同意,我們有就此事吵架,苦苦哀求之下終於答應。」

第一次代表香港出外參加的正式比賽是2001年的亞洲賽,才15歲的她心情緊張,惟壓力不大,志在吸收實戰經驗,記憶不多,反而2004年的亞青賽卻是歷歷在目。

「前一年我拿到金牌,之後一直表現不錯,想衝擊2004年奧運,年頭練過火導致受傷,比賽時無法集中精神,也覺得態度上有問題,結果空手而回。」她坦言年少成名,曾經飄飄然,「贏的比賽好多,也很興奮開心,但也容易忘記,反而輸的比賽更深刻,那場比賽就是之後10多年的教訓。」

天道酬勤,李嘉文最初不是最具天賦的運動員,但憑後天努力成為港隊大家姐,成就超卓,迄今為香港五度征戰亞運會,奪得3銀1銅,更在2016年夥拍妹妹殺入里約奧運輕量級雙人雙槳項目,創造歷史。

訪問見報時,她已身在南韓出戰亞洲賽,劍指三甲,「之前受了傷,現在狀態回復得七七八八,當然也想拿金牌,但這場比賽同東京奧運無關,划艇不會累積奧運積分,前一年的世錦賽是第一輪爭奪入場券的機會,我們錯過了,來年4月份再有一場資格賽爭奪戰,一賽決生死!」

由南韓回港後幾日,她便會馬不停蹄接戰歷史性登陸香港的世界海岸賽艇錦標賽(11月1至3日),與超過400名高手激戰維港。港隊派出14名代表,她笑言:「上年亞洲賽划過一次,算是主場之利,但比賽期間天星小輪不會停駛,水流和海浪等因素會影響成績,更遑論維港的暗流多,真是要看臨場表現,只能說我會盡全力爭取佳績。」

 

要為運動員發聲

11月將慶祝33歲生日的李嘉文,去年雅加達亞運摘銅而歸,承認一度萌生退役念頭,「第一次想過退役是2016年奧運之後,但見成績不錯,很快便打消念頭,上年亞運後覺得自己年紀不輕,想學多點東西,為人生下半場鋪路,但想一想,父母從未親身看過我出外參賽,不如背城借一,終極一戰,不出意外東京會是人生最後一個大賽。」

本地划艇運動員缺乏商業贊助,也不像羽毛球、乒乓球般有比賽獎金,基本上收入全靠政府「份糧」,有苦自己知,「我是100%投入訓練和比賽的人,2018年之前真是一秒鐘都沒計劃過退役後的生活,去年11月底至今年3月暫停訓練時,頓感徬徨、迷失,起身不知道要做什麼,腦海一片空白,揦手唔成勢!」她罕有地雙眉緊鎖。

停訓期間,李嘉文一度以淚洗臉,如今鼓起勇氣,不吐不快,「我住在體院,以前除了訓練和比賽之外,最遠就是去大埔吃東西,甚至極少接受訪問……想不到前前後後花了20年青春,當我提出退役時,教練只能給我兩個月時間step down,別說心理上做不到,連生理上也不可能適應到。」

現任港隊划艇總教練白勵(Chris Perry)自1986年掌舵,巧合地正是她出生的年份,二人合作多年,卻在去年年尾產生極大分歧,「主要是目標不再一致,繼續練的話,我同時想學多點東西,但是根本沒時間做其他事情,畢竟34歲同24歲所面對的事物和體會截然不同,2018年之前別人問我想做什麼,我一句都答不上,因為從來沒時間反思人生。」

「我認為政策上不能一概而論,應給予資深運動員更大的彈性,只要我能完成訓練內容,便可用其他時間做其他事情,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她現正修讀運動管理碩士課程,積極地未雨綢繆,「我可以拿出文獻說明,只有兩個月的退役準備對人類身體的傷害帶來多大的後遺症,給予一個為港出賽10多年的運動員特例是否不公平呢?」

「我不是說自己絕對正確,是非曲直由公眾判斷,我之所以出聲同時是為運動員發聲,究竟政策上是否可以做得更好,而非要運動員退役後才可以準備下半場。」說着說着,碟中剩下一半食物,但她已把叉子放下,「我的性格是對事不對人,只要是正確的事,我會堅持到底,反而在那段日子沉澱過後,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控制範圍之內,令我處世變得更積極,感受到身邊人的關心和愛護。」

李嘉文曾經同前隊友羅曉峰(阿峰)相戀7年,可惜無疾而終,後來與另一運動員墮入愛河,同樣未能開花結果,「現在是單身,組織家庭這回事?只能順其自然,不必強求。以前我不覺生活規律會嚇怕人,不覺得無時間睇戲會影響感情,以前不認為是問題的,但原來真是有問題!」

她嘆了一口長氣:「在香港,太多人認識我是李嘉文,運動員知名度愈高,其他人愈不敢接觸你,而且生活圈子不大,認識圈外人不容易……同阿峰是試過復合,但真是work唔到,這一刻已沒特別去想情情愛愛。」

最想移民去荷蘭

撫今追昔,憶起初心,她流露天真的笑容:「很多同學一齊玩,趣味盎然,最終也有一個同學齊齊入選港隊,2003年並肩出戰世界盃雙人艇,時至今日她已移民澳洲,但我們仍然保持聯絡。」

「近期聽到很多港人想移民,你呢?」記者隨意一問。

「有是有,但同這場社會運動無關,我想過移民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首先當地有親友,我在那邊生活過一段日子,覺得很舒服、很愉快,它是一個容納多元的城市,福利、醫療同教育政策都不錯,但講到效率,恐怕世界上沒其他地方可以媲美香港。」世道再亂,香港依然很可愛,因為這兒有可愛的香港人。

李嘉文小檔案

出生年份:1986

家庭狀況:未婚,有兩妹一弟

職業:划艇運動員

主要獎項:亞運會(3銀1銅)、東亞運(1銀1銅)

 

撰文 : 潘天惠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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