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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6日

占飛 忽然文化

公義還沒有到來

早前在「第九屆人權紀錄片電影節」看了開幕電影《沉默共犯》(The Silence of Others),此紀錄片乃西班牙知名導演艾慕杜華的出品。電影找來多名在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統治時期(1939至1975年)遭受虐待的人及一些死難者家屬作訪問。電影非常沉重,尤其是訪問了這麼多人,他們付出多少時間和金錢去伸張正義,然而電影的結局及唯一的成果,僅是其中一人在亂葬崗之中取回父親的骨頭而已。

電影至少3次出現一組雕塑的鏡頭,那是藝術家Francisco Cedenilla在西班牙赫爾特峽谷(Jerte Valley)放置的作品──幾個瘦骨嶙峋的人像站在夕陽下,一絲不掛,顯得他們特別無助。藝術家用這些雕塑來紀念在佛朗哥鐵腕統治下的受害者。湊近一點去看,這些人像的身上出現了斑駁的子彈窿,卻不是出自藝術家之手,那是特朗哥的支持者得悉這雕塑落成後送給它們的「見面禮」。不過,藝術家表示,這就更好,他們「完成了」這個作品。

我們常說缺陷美,好比維納斯,一個斷臂女神──她出土的時候雙臂已斷掉,據講不少藝術家想復修她的雙臂,但最後沒被接納。維納斯參差不齊的斷臂,除了帶來更生動的藝術感,也正因這雙殘臂,處處提醒我們希臘曾經有過的最輝煌的時代,如今卻是一去不復返,這些缺陷已不僅僅是缺陷,而是歷史的滄海桑田。

被偷走的嬰兒

電影訪問了很多被虐者及死難者的家屬,他們想伸張公義,可是西班牙政府處處阻撓,雖然已是象徵式地把不少與佛朗哥相關的街道改名,所謂相關即除了佛朗哥的名字外,還包括以他的口號或他屬下將軍命名的街道。但當年的施虐者卻獲特赦,其中一名警官Antonio González Pacheco(暱稱為Billy the Kid),雖然已到了風燭殘年的年紀,但一班受他獄中虐待的人沒有遺忘他。受害者苦苦組團到阿根廷作國際訴訟,卻是無功而還。唯一令他們感到欣慰的僅是,作為「第四權」的新聞工作者不時「搵上門」纏着Billy做訪問。受害者在電視機前看到這一幕「趣劇」,拍手叫好。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佛朗哥獨裁統治年代有所謂「被偷走的嬰兒」(stolen babies)政策,一些反對派(即共產主義者)的婦人若懷孕並在醫院產子,她們的嬰兒會被訛稱死亡,而真相是這些健康的嬰孩被送到與親政府的家庭撫養!這個方法的目的除了整治反對派,同時更要把共產主義的青苗──斬草除根!

看到這兒,大家都有點坐立不安,因當年的受害人是共產主義者,那麼佛朗哥是否阻止了共產主義蔓延?客觀上是肯定的,也所以直到今天佛朗哥雖然被認為是獨裁將軍,但他仍有很多支持者,對於不少西班牙人而言,他是功過相抵。他抵抗了共產主義的入侵,令西班牙經濟得以發展,也因反共立場,成為美國在歐洲的關鍵盟友。而如果他當年未能抵制共產主義,今天的西班牙是否能順利轉型為民主社會是一個疑問。

不是施虐藉口

當然,公義從來都不是施虐的藉口。佛朗高以殘酷手法對待反對派,戲內一個前共產主義革命領袖說,當年他作為一個年輕男子,被捕後他的生殖器被虐打,而直至訪問之前,他的太太從來都不知道這事。他感到羞赧,但為了作證,他勇敢地在鏡頭前公開事件。電影美中不足之處是,電影99%的時間都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場,導演沒有問這些受害者今天重看共產主義,他們有何看法……?

戲內最令人惆悵的是,眾多受害者或家屬年事已高,電影開首的一個老婦人的母親被屠殺,老婦人甚至無能力到阿根廷作證,最後她亦等不到公義的來臨,片尾是她的喪禮。她的女兒,也是受害人的孫女在旁打點,這孫女要繼承這個責任爭取應有的公義。但公義究竟會否到來?而,即使它有到來的一天,Justice delayed is justice denied,遲來的公義恐怕已是一個沒有來到的公義。

撰文 : 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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