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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1日

蕭美娟博士 特別企劃

「月經羞辱」普遍 貧苦女孩每月之痛烙印心底

月經,是女性與生俱來的特徵,每天都有數千萬的女性來經,只要踏入青春期,任何女性都不能幸免。有些女生在來經期間健步如常,有些卻飽受經痛困擾,每個女孩的月經故事或許不一樣,但每當提及時,或多或少會引起一些共鳴。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無論有沒有這個經歷,我都希望大家花點時間了解此議題及聆聽貧苦國度女性有關月經的心聲。

香港學生雖在小五、小六的課程中會接觸到有關青春期和月經的課題,但相信不少女孩於求學時期都有過尷尬地遮掩校服裙血漬,又或是羞澀地問鄰座女同學借衞生巾的經歷。

根據New York Post引述的一項研究,訪問了1500名美國女性及500名男性,發現58%女性因為月經而感到尷尬,既然月經是正常生理現象,就如打呵欠、咳嗽、流汗一樣,為何女性會如此尷尬呢?這正反映社會充斥着對月經的錯誤想法,把月經聯想成「不潔」的東西,讓平常不過的經血背上了污名,亦因為這樣,該調查發現42%女性經歷「月經羞辱」(Period Shaming),即因月經而受到男性朋友的批評。

上月中,我深入柬埔寨偏遠地區臘塔納基里省,探討當地女孩面對的問題,除早婚、童工、失學等問題外,月經亦嚴重影響她們身心發展和生活。旅程之中,我與不少貧苦女孩會面,開展了關於月經的對話,女孩亦樂意敞開心扉,與我訴說月經怎樣成為她們上學和面對人生的一大阻礙。

回港後,我希望與大家分享世界各地女孩的月經問題,使大家多點了解,並透過行動讓更多受「月經羞辱」的女孩得到幫助。

不文明思想束縛

英國培幼會最近做了一個以「突破屏障」為題的月經調查,指出「月經羞辱」不單在香港發生,以英國為例,月經的污名令人害怕談論生殖健康,除了於正規學校課程短短的一兩個課節,少女在整個成長期甚少有機會學習相關知識,每八個英國女性當中就有一個在初次來經時才知道什麼是經期;另外,還有人相信「經期時不會懷孕」等謬誤,間接導致意外懷孕等後果,令人詫異。經濟上,亦有多於10%的女性人口無法負擔起衞生用品,要以其他布類用品代替,以應付生理需要。

同樣情況亦在南韓出現。在2018年就有所謂的「鞋墊女孩」,因為女性衞生用品生產商決定大幅加價,不少低收入家庭未能負擔,女孩被迫轉用形狀相似的鞋墊作替代品,事件使當地政府及國際社會震驚。

如果你覺得鞋墊當衞生巾的情況已很驚人,也許發展中國家的情況會更讓你嚇倒。

上月初,我收到國際培幼會肯尼亞辦公室一個使人心碎的壞消息,對作為兩子之母的我來說,這個打擊異常沉重。

一個14歲的小女孩自殺了。

雖說是「自殺」,感覺上更像是「被殺」,而殺害她的是扭曲的社會觀念。

那天,女孩從學校回到家,稚嫩的臉都哭花了,母親問她發生什麼事。原來,她那天來了月經,不小心弄髒了裙子,老師不單沒保護她,更在同學面前說她「骯髒」,要求她立即離開課室,令女孩變得更緊張驚慌。

母親雖安撫了女孩的情緒,但她還是輕生了,女孩就因為「月經羞辱」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或許不是每個故事都有人命損失,但這不代表事情就不重要,每個「小問題」都影響着女孩的一生,這感覺在我和柬埔寨女孩傾談後愈見強烈。

住在農村的15歲女孩諾雅和我分享了她的一個秘密。她是一個很害羞的女孩,我和培幼會同事走進她家時,她滿臉通紅、低頭迴避我們的眼神。好不容易我們才打開話匣子,讓她分享這個埋藏在心底好幾年的秘密。

月經使女孩輟學

諾雅現在就讀中二,由於學校離家甚遠,每天都是由父親用摩托車載回校。她在學校努力學習,特別喜愛學習高棉語。在11歲那年,從前讓她期待的學校生活變成了她最大的恐懼,她甚至每月缺課一星期。

她起初不怎麼願意說。「不要緊,慢慢說,我也是女性,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我一再鼓勵之後,諾雅慢慢卸下了裝甲,說起3年前的一次經歷。

某天,坐在課室中的諾雅赫然發現自己的椅子全是血,她不知所措,坐在原位動也不動,小息時也不敢和朋友玩耍,在所有同學都離開學校後,她才起來把桌子、椅子清潔好,然後穿着沾了血的校服回家。

「我怕會被嘲笑,因為男同學全部都不知道月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諾雅無奈地說。

那時起,每當來經她都會逃課,逃課聽起來絕不是個正確選擇,可是,她沒有選擇。她只能夠負擔最便宜的一款衞生巾,一包10片就要價一美元,衞生巾價錢愈便宜,材料便愈單薄,而她一個月就靠那薄薄的10片衞生巾,即是一天只可用兩片左右,絕對不足以應付龐大的血量。

說到這裏,作為女性的我,當然明白她的感受及恐懼的心情。

柬埔寨女孩輟學問題嚴重,初中輟學率高達17%,不少就是因為月經和童婚而被迫告別校園。女孩很多時因缺課太多,跟不上學習進度,乾脆輟學。

諾雅不是唯一因月經而害怕上學的女孩,幸運的是她還可以追上學習進度,不至輟學。在柬埔寨缺乏生殖知識的教育下,青少年不能接收到月經的知識,加上學校衞生設施不足,造成女孩經常缺課或輟學的現象。

「我最討厭學校的洗手間了!」

柬埔寨旅程中的另一個行程是與一班中學女生,大約9個年齡13至16歲的女學生對話。

我坐在她們的高腳屋校舍下,女童投訴學校洗手間的問題。

「我們每次來經都要回家更換衞生巾,因為學校的洗手間太不保障私隱,又太髒了!」16歲的莉淇說道。

她的同學、15歲的美蘭補充說:「牆上木板有缺口,從外面可以看進來。因為洗手間是男女同學共用,有時候男生還會在門外等候,甚至來敲門,尷尬極了!」

我有點好奇她們想像中的學校洗手間是什麼模樣,於是便請她們畫出理想的洗手間。

果然孩子的思維總會給我們無限驚喜。在女孩一番爭論下,她們畫出4個廁格說:「一個是老師的,一個是男生的,兩個是女生的。」

「要兩個女洗手間廁格,是因為女孩用洗手間的時間比較長嗎?」我想到香港商場的洗手間總是大排長龍的畫面,嘗試解讀。

「不,一個是去解決平常需要的,另一個則是給女生換衞生巾的。」莉淇笑着解釋。

原來在柬埔寨因洗手間的衞生情況不理想,而且沒有棄置衞生用品的設施,女孩都不會在洗手間更換衞生巾,我實在沒法想像這是多麻煩的事。

非洲禁忌影響大

除了柬埔寨,非洲女孩面對月經的問題同樣令人關注。

根據聯合國人口基金東非及南非區域辦公室的研究報告,有些民族傳統禁止女孩在月經期間觸碰到自己的陰部,即使是洗澡時想好好清洗經血都會因被認為污染神聖的水源而禁止,不時有清潔不善致下陰受細菌感染的個例發生。

經濟方面,報告亦提到因性交易在當地仍然流行,女性會以性行為換取不同必需品,有不少女生以性交易換取金錢購買衞生用品,這些女生只為了幾片衞生巾,就付上意外懷孕、染上性病和輟學等代價。

此外,在東非的烏干達,女生亦會因月經而缺課,因為在學校裏,她們面對嚴重的校園欺凌。社會上對女性的不尊重直接導致男生對女生作出「月經羞辱」的行為,對來經女生冷嘲熱諷,說話像刀槍一樣刺進女孩心裏。

18歲的葆琳(Pauline)就曾因這樣的校園欺凌而長時間逃學。有次她因經期不適在學校暈倒,老師把她送進了醫院。回到學校,她被同學排斥,到處都充斥她被詛咒的傳言。在極大的心理壓力下,她整天躲在家中,母親之後只好把她轉到另一所學校讀書。

月經的話題已拖延了很多個10年, 這些年有多少女孩輟學?又有多少個因感染或羞辱而失去性命?可是,大家仍在猶豫,而每刻的遲疑都讓更多女孩被推進無盡痛苦中,我們在這刻就必須進步!

我們可以在身處的社區和家庭中傳播月經的正確觀念,亦可支持國際培幼會在發展中國家推行相關工作。就前文提及柬埔寨女孩遇到的月經問題,我們開始在女孩身處地區透過工作坊,教導老師、家長、女生和男同學有關生殖健康的知識,在學校興建私隱度高、衞生及具有月經友善設備的洗手間,也會將同類項目推展到其他地區;此外,我們亦在非洲等地區提供免費衞生用品及教導女孩製造可循環再用的衞生巾等。

我們分享這些事情,不是要自殺的女孩復生,不是要譴責哪個老師,也不是要聲討政策的不合時和鄰舍的不是;反之,我們的目標是提高國際社會對月經問題的認知程度,防止同類事件再發生。

這回柬埔寨女生坦然地與我分享了她們對來經的心理恐懼,也為我們繪出了她們理想的「月經友善」洗手間,踏出了我們打擊「月經羞辱」問題的重要一步,你願意多走一步,改變世界對月經的看法和改善女孩的生活環境嗎﹖

最後,我祝願每個女孩都可以有自在而無憂的經期。

攝影:國際培幼會義務攝影師曾永楷

撰文 : 蕭美娟博士_國際培幼會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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