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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7日

伍懷璞 國學與生活

饒公的「道易精神」

今年的8月,是饒宗頤教授(簡稱饒公)的101歲冥壽。回想起我們敬佩的饒公,其「清淨世界」和「道易精神」等,實在值得我們後輩的學習,今期分享一下。

饒宗頤教授,是二十世紀中國學術文化史上最具代表人物之一。其茹古含今之學,上及夏商,下至明清,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書畫金石,無一不精;其貫通中西之學,則甲骨敦煌,梵文巴利,希臘楔形,楚漢簡帛,無一不曉。人謂「業精六學,才備九能,已臻化境」。學術方面,饒公是人所共欽的漢學大師,在敦煌學、甲骨學、考古學(含金石學)、詞學、 史學、目錄學、楚辭學及宗教史等廣闊的學術領域都卓有建樹;文學方面,饒公在詩、詞、賦、散文方面成果斐然,尤其是詩詞創作成就頗高,其《選堂詩詞集》共收詩1134首、詞290首,在海內外享有極高的聲譽;藝術方面,饒公精通琴藝、書法、繪畫等,且都取得了高度的藝術成就。饒公有兩句名言:「萬古不磨意, 中流自在心」,筆者認為,這兩句詩充分體現了饒公自身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氣質。

「道易精神」氣質

饒宗頤,字固庵、伯濂、伯子,號選堂。關於其名字,饒公曾解釋說,父親為自己取名宗頤,取字伯濂,是希望他能師法宋五子之首、易學大師周敦頤。頤,是《易經》第27卦,由上山、下雷組成。頤為修養、調養,雷震於山,為春來之兆,萬物始生,故頤卦為發展之兆,代表吉利。

其實,家學淵源不僅給饒公帶來頗具「易」味的名字,也是其成為一代宗師的基礎。饒公於1917年8月出生於潮州。潮州向稱「昌黎舊治」、「嶺南名邦」,具有悠久的人文傳統。自唐宋以來,民間就形成了濃厚的尚學好文之習,詩、詞、書、畫的風氣頗盛。地理位置上,潮州位於南海之濱,韓江水穿城而過,又有韓山、金山、西湖山三山翠色相映,山清水秀,風景優美,自古被稱為鍾靈毓秀之地。潮州深厚的人文歷史傳統和獨特的自然環境,與饒公能成為世界一流的漢學大師息息相關。饒公家族為潮郡望族,其父祖輩都是當地頗有名望的商人、學者、詩人等,其父饒鍔,於1929年辟建天嘯樓,收藏有十萬卷書籍,其中包括《古今圖書集成》、《四部叢刊》、《叢書集成》等大型圖書。家學淵源加上天嘯樓這座知識的寶庫,使饒公少時擁有極好的學習條件。

「道儒」式大學者

除家學淵源外,饒公的天賦和個性因素也非常重要。饒公從小就聰明穎慧,6歲始讀古典小說,尤喜武俠神怪之書,並隨師習練書法;9歲能讀《通鑑綱目》、《紀事本末》;10歲閱覽經史子集,能誦多篇《史記》,對古代詩文詞賦尤多涉獵;12歲從師學繪畫……他從小亦博覽群書,植下深厚的學養根基,又習書畫、學詩文,培養一顆詩心,一種藝術的才能與氣質。

在《饒宗頤訪問記錄》中,饒公曾自述其少年時養成的這種個性氣質,並強調其喜歡清淨、專志於學、心無旁騖而思維活躍的氣質。現代心理學認為,人的童年、少年、青年時期的經歷和接受的教育,對人格的形成有着決定性的意義。饒公在少年時期就學養與詩心並具,養成了清高、虛靜、獨立、專注的精神氣質。

「清暉明淨」境界

饒公博通儒釋道玄,清心寡欲,素樸的心態超然物外,不受世風時運的干擾,始終保持抱道守一的精神境界,並養成清虛恬淡、清雅剛正、清純潔淨之清暉人格。在《饒宗頤訪問記錄》中,饒公曾說他少時「讀書很雜,道家的書、醫書都看,也涉獵了不少佛書」,並曾言:「我非常嚮往一個清淨的世界。」這個清淨的世界,在饒公的作品山水詩中最能具體體現,其詩集以「清暉」為名,可見一斑。筆者認為,饒公的「清淨世界」,或者說饒公世界中的「清暉」,包括:(一)清虛恬淡、(二)清雅剛正、(三)清純潔淨三個層面:

(一)以清虛之心,通天地之道。道文化對饒公清淨恬淡之人格塑造,有深遠影響。老子言:「致虛極,守靜篤」,人之心靈達到虛無之極點,保持高度清靜,淡漠不貪求便是清虛恬淡。饒公自幼注重修煉,十幾歲的時候讀了蔣維喬的《因是子靜坐法》,就學着開始每天打坐,通過修煉使人格達到清淨恬淡之境。饒公自幼就無心於世俗享樂,沽名釣譽,這種重精神而淡物質的清心寡欲之態,亦是饒公清虛恬淡人格的具體體現。

(二)以清雅之心,守君子之德。饒公博學多才,緣於其自幼聰穎好學,於天嘯樓中徜徉於知識的無盡海洋,而且通習書畫琴藝,清心學習君子之道,達到了儒家「君子不器」的標準,即君子的作用,不能僅僅局限於一個方面。饒公博學而善修身養性,由內而外散發着一股書香清雅氣質,以學養填充胸臆,琴詩書畫相通,修身養性。其博學卻並不為「學而優則仕」,他曾言:「只有我始終不走這條路,始終不沾政治。我覺得政治非常複雜,也不一定乾淨。」博學多才於饒公而言,具有修身價值,博學而超脫功利的束縛,治學精神之純粹,使其堅定做一個真正的學者,持之以恒,立身於世,而不改變其做人態度。

(三)以清淨之心,悟佛禪之妙。禪文化中的「清」,意為清淨,釋迦的大智大慧在於妙明真心本來清淨。饒公覺悟佛禪之妙是其清純潔淨人格之自然體現,由澄明清淨之心出發而達佛禪高妙之理,以妙悟孕育詩心。饒公曾言:「禪宗本破除文字,至是乃反立文字,詩遂為禪客添花之翰藻矣。」饒公精通佛學,常於賦詩中,不經意間引用佛家術語,以一種超脫的生命狀態悟佛禪之妙,人格達到無纖毫機心雜念之清淨純潔境界。

撰文 : 伍懷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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