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9日
今屆香港藝術節許多的戲劇節目,都有觀眾參與的成分。這可能由於滲入式劇場的興起,致令「傳統劇場」(這樣稱呼對這些演出來說可能已不恰當)也加入了觀眾參與的部分。當然他們的介入並沒有改寫故事,而是成了演出既定的一員而已。但這「而已」並不只是綽頭「而已」,而是跟演出內容相關連,像曾撰文論及的《契訶夫處女作》,以及這裏討論的傑夫索貝爾的《家》,觀眾的參與就直接指涉了我們台下人的故事。
索貝爾的《家》可以說反映了「家」這建築空間如何刻上了居住者的歷史,借台上這空間,展示家的無常和每個居者所留下的痕跡。演出序幕叫我想起了Pixar動畫《沖天救兵》——首10分鐘便交代了老頭子跟去世妻子一世的故事,十分精采。而《家》中既導且演的索貝爾則在台上,敲敲揼揼,從無到有起了一間房,憑一張被,就展示了同一空間見證了可能是你我他的一生:由母親把還是小孩的他送上床,到他與年輕妻子親熱,然後是老去的夫婦。大被每一次被蓋被揭,床上人都轉換了身份、年紀。演員及製作團隊對時間的掌握實在厲害。而且簡單的場景,便將題旨活現。
跟着我們眼看各演員及工作人員合力在舞台上起了一個兩層高的「家」,觀眾看着他們出出入入,把屋框、門窗、家具搬到台上,樓下的客廳、廚房,樓上的睡房、浴室和書房就在觀眾眼前搭成。
我們看着演員在台上做着日常的事,起床刷牙、洗臉吃早餐、洗澡吃飯。在演員移形換影間,觀眾慢慢發現,我們不是看着一家人的生活,而是看着曾在這空間停息的人的生命痕跡。索貝爾用舞台的掩眼法用得神乎其技,拉扯浴簾可以由女變男,年輕變中年或老年,雪櫃門後走出的演員,象徵那些曾在這廚房活過的男女老少,這邊演員早上出門,那邊演員下班回家,整個舞台就是幅人生交叉圖。
觀眾「演出」
不住的循環做着日常的事,讓這虛假的「家」慢慢有了重量,不再是輕飄飄地幾幅無意義的牆和傢俬,而是承載着故事,但索貝爾的意圖並不止於此:客廳的空間有過不同的人的足跡和生活,也藉着不同的派對聚會演繹人生的重要階段。
當台上開暖屋派對時,演員開始走到台下邀請觀眾上台,最初以為只是一記花招,但被邀上台的觀眾愈來愈多,而且開始由賓客變成了「家」中一員:聖誕聯歡的客人、婚宴中的新郎新娘、畢業聚會的同學、婚姻破裂的夫婦,甚至喪禮上的遺體等。觀眾都在「演出」某個角色。索貝爾聰明地透過宴會派對這些場景,讓演員可以跟觀眾耳語,告訴他們要做些什麼。
觀眾做的不複雜,但透過演員的互動,讓戲劇性都出來了。演員還走到觀眾席架起彩燈,將之納入「家」的空間,寓意就更明顯。台上的人來來去去,「家」就在那裏,看着生命流逝,直至最後,「眼看他樓塌了」──家被拆走,歷史也隨着磚瓦消逝。索貝爾說要談當代居住問題,但我看到的是進步的無情,生命痕跡的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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