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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8日

張綺霞 訪談錄

36歲意大利收藏家 迷上古董書 放棄做軍醫

無論是照片、繪畫、書籍、手稿、書信等,都可以成為收藏品。來自意大利的Andrea Mazzocchi,自16歲就開始收藏古董書,後來更放棄醫生資格,全身投入其中,如今已經是有20年經驗的古董書專家,他在2018年12月來港在香港海事博物館舉辦香港古書博覽會。

這個博覽會是他第七年在香港舉辦,參展商來自歐美、澳洲、俄羅斯、日本等,而參觀者和藏家都來自亞洲各地,雖然本地也有不少與古董有關的博覽,但他表示,以古籍為定位只此一家,因此也不怕競爭。

為迎合此地文化,是次博覽中有不少是與中國有關的古籍,例如一些十九世紀傳教士書信,記錄他們在中國的所見所聞,也有最早的英漢字典,由一個蘇格蘭傳教士撰寫,教其他傳教士認識方塊字。此外,也有早年繪畫西藏風光的俄國圖畫書,「這是最早出版的拉薩景象」。1555年在倫敦出版的Decades of the New World,是第一本提及「中國」(China)的英文書。

 

展覽擺放了不少珍貴手稿,如史大林寫給列寧的信、孫中山用毛筆寫的書信,以及貝多芬的創作原稿,也有一些與香港有關的紙本古董,如英國對香港島作第一次正式調查後所製的地圖,年份為1841年,與中國製的地圖形成有趣對照。1860至1870年代維港兩岸的照片,可以看到當時港口仍非常寬闊,停泊着巨大的郵輪,九龍仍未大規模填海,「如今的會展新翼所在,其實是在港口中間,這都是難以想像的。」

《哈利波特》初版升千倍

場內也有不少珍貴的書籍,例如馬克思的《資本論》的初版,這著作影響了多個國家以億計的人,價格也水漲船高。批評資本主義的書,竟也變成了市場中奇貨可居的商品,不無諷刺。就算是大量出版的書本如《哈利波特》也能升價千倍。 「最影響書價的因素是需求,如果一本書人人都想要,出版量又少,自然價格上升。二十世紀以後的書都不太值得收藏,因為它們多是大量製造。《哈利波特》之所以有收藏價值,因為它是初版,當時作者沒有名氣,印刷量也少,具備了兩個升價元素:罕有,以及每一個人都想要,因為每個人都迷上《哈利波特》。」

而展覽中出售的《哈利波特》,有作者羅琳的親筆簽名,對象更是羅琳的一個密友,因此價格很高。

36歲的他,已經有20年的經驗,從最低層的員工做起,到如今成為獨當一面的專家。Andrea大學主修的不是文科,而是醫學和外科學,但早在中學時,他已經在古籍書店工作,這個選擇並不偶然。「在高中的時候,每個星期的好幾個下午,我都在米蘭古董書店中幫忙看店、做資料蒐集、整理圖錄等。」

第一本藏書3000港元

Andrea並非出生於收藏世家,家裏從未買過古董書,轉捩點在他16歲的時候。那時他正讀高中,學習許多經典文學和哲學名著,最愛十六世紀的意大利經典作品《瘋狂奧蘭多》(Orlando Furioso)。有天他與父親經過附近的古董書店,父親提議進去逛逛,「他沒有想過,我真的會看中其中一本《瘋狂奧蘭多》,而且很想帶它回家。他從此就討厭我了,哈哈!」

雖然他買的不是非常罕有的版本,當時也是物價較低的1998年,但也要約3000港元,「對於16歲的少年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數目。我爸以為,買了這本給我,我就覺得夠了。」然後第二天,他對手上的藏品愛不釋手,更忍不住跟爸爸說:「我可以再要一本嗎?」父親的反應是:「天呀,我養出了一頭怪獸!」

想要的書愈來愈多,家中沒有剩餘錢給他買書,他只好厚着臉皮經常到古董書店流連,問老闆各種各樣的問題,「幾乎是每天都去,老闆最後叫我在店裏幫忙。」這種狂熱常被父親嘲笑,問:「為何你就不能與其他青少年一樣去外面踢足球?」但他堅持自己的喜愛。「在你學習多年以後,竟然可以擁有那本只在課本上記載的原書,親手觸摸,那感覺很獨特。」

夢想成為軍醫的他,未畢業就到軍隊服役,一邊在摩德納軍事學院工作,一邊讀書,最後他順利畢業,取得執業資格,但還是覺得自己喜歡古董書,因此最後選擇在古董書店做全職。家人對此不太高興。「他們不覺得賣古董書是一份正當職業。雖然這一行的確少人投身,比起藝術行業,的確沒有那麼多人和資金投入,但比一般人想像的,這行業還是要大上許多。」

在最初工作那幾年,他的人工都是以書支付,「每個月的最後一天,老闆都會跟我說,你隨便挑一本回家吧。這是我收藏的起點。」他透過賣出藏品和買入新的,慢慢累積一定的財富,加上薪金,能支付大學學費之餘,也累積自己藏品和知識。到畢業後全職投身時,已經可以成為書店的總監,後來輾轉去了倫敦,在歷史悠久的古籍公司工作。

他專攻醫學、飲食文化、中國和遠東的旅遊歷史等領域,也是歐洲大陸出版物的專家。「在書中,我可以輕易就遊歷多個地方。只是我讀的是十九世紀末的Lonely Planet,與今天的風貌很不一樣。透過300年前旅行家的眼睛,我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這些年來接觸古董無數,他最難忘親手摸到不少常人難得一見的中世紀出版物,有時候這些書籍仍保留着500年前的形態,「就如直接從它500年前的主人手中接下來一般」。藏品完好是決定價格的重要因素,然而古董書能保持原初未使用狀態甚為罕見,就算被使用過,也未必會貶值,「有時候書有使用過的痕跡反而更好,這樣你才能與先前的藏家有聯繫。」他曾接觸大量拿破崙的藏書,「每次觸碰都會想到,他也曾碰過同樣的地方。」

借書給母親也不開心

然而擁有不少藏書的他,卻甚少翻閱自己的書,以免毀壞。「或許剛買回去後會看一次,然後很偶爾才會再看。每一本書,我永遠都會買兩個版本,在藏品外會買一本現代再版來翻閱。不然每天翻,這本書的最後一個主人只能是我了。」

但他笑言,書買回來,始終還是要看的。「有時候我朋友很怕碰我的書,怕一碰就會散掉,其實不會,如果正確地翻閱,書本就算放了多少年也能好好的。當然你不能在沙灘上曬着太陽翻書,再好的書都會爛掉。」他表示,就算書本價值有多昂貴,翻書也最好不要戴手套。「你會失去手的觸感,有更高的風險會弄皺書頁,只要保持雙手乾淨乾爽,小心行事就可以。」

工作多年,如今家人對於他的工作非常滿意,他自嘲:「我終於能說服他們我在做正當職業了。」在意大利的家中,他自己一人獨居,到處都是書架,放滿他的藏品。「就如圖書館一般」,無論是走廊、睡房,連洗手間也有放書,「當然洗手間不會放貴的書」,在他的監看下,朋友才可以觸碰他的書,「確保你不會對我的書做錯事」,但絕不能借走。「就算是現代出版的書,每次要借出我都覺得非常掙扎,因為我曾借一本給我媽媽在暑假閱讀,最後書還給我時甩皮甩骨,我很不開心。她說再買一本給我,但那已經不是原來那本。」

 

 

ndrea Mazzocchi小檔案

出生地點:意大利

學歷:意大利帕維亞大學醫學和外科學學士

職銜:香港古書博覽會總監和Bernard Quaritch珍稀書籍專家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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