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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5日

余家強 小說港

佛系推理:瑪麗修女的醜聞

佛狸發燒了。這自稱佛系的青年,患病當然沒去看醫生,只想留在家休息,卻被護生硬拉到大學宿舍大堂聊天,連同同學小宗,懶洋洋的周末早上,兩男一女下起波子棋。

自從小貓被舍監驅逐,佛狸仗義收容,他們仨關係更親密,常常結伴採購寵物用品。護生對佛狸心生好感,尤其奇怪他的獨居生活和思路敏捷。「小宗呢,一個書呆子,倒也誠實可愛。」護生偶爾暗暗拿兩人作比較,幻想自己被同時追求。其實才一年級認識幾個月,彼此還貪玩以所屬學系來相稱──護生讀護理系,小宗讀宗教系,當然,佛狸的佛系作不得準。

「還很燙啊。」護生若無其事般把手放到佛狸前額。佛狸木無表情,一點沒受寵若驚;更氣人是眼角也絲毫不見小宗流露嫉妒之色。上演爭奪公主戲碼遙遙無期。

小宗只顧不時盯着大門,忽然一句:「速遞來了。」一縷煙奔往接待處。

剩下護生笑吟吟對佛狸說:「他呀,怕學識給你比下去,郵購了很多宗教書籍,每天等着收件。他告訴我的。」佛狸病得暈頭轉向,棋局既暫停,索性半臥沙發。

遠遠傳來小宗「噢」一聲,護生被吸引跑過去。

過了一會,又傳來小宗喃喃話音:「瑪麗修女的醜聞。」這次細聲得多,佛狸卻選擇性聽得乍醒,彈了起身。

瑪麗修女是宿舍舍監。

佛狸蹣跚來到宿舍大門,管理員桂叔坐在接待處,小宗和護生站着,還有個一身NBA球衣的胖漢,大概是速遞員。

桂叔賊眼溜溜指着櫃枱的郵件道:「舍監大人的。」

同一時間,瞥見護生塞錢打發胖漢離開。

究竟發生什麼事?佛狸回過神來,半透明白色膠質信封,貼紙印着「XX大學XX宿舍」地址,要命在,隱隱透出內裏是某著名男色雜誌的封面!

桂叔笑道:「唉,這些東西也不密密實實包好,真羞家。我並非首次幫她接收了,今次竟然給學生撞破。幸好就只你們三個,請體諒做修女的寂寞啊。」

小宗道:「瑪麗修女年紀老邁……」

桂叔道:「而且估不到洋婆子也看中文雜誌,不過,本來就志在圖片不在字啦,嘻嘻──兒童不宜,眼看手勿動。」一邊制止小宗欲拿起來研究。

佛狸搓着發疼的太陽穴問:「什麼叫『瑪麗修女的醜聞』?」

小宗道:「G.K.卻斯特頓有本短篇推理集叫《布朗神父的醜聞》,不過我想起的是另一故事,講述神職人員被發現訂閱黃色刊物。」

佛狸道:「推理小說你也熟?」

小宗道:「關於宗教的我都熟。」

佛狸道:「結局如何?」

小宗道:「推理小說禮儀──別向未讀過的人洩露秘密。」

「那麼,我們也別說破的好。」佛狸驀然回首向正自失神的護生道:「是不是?」

返回大堂一角,正要重開波子棋局,佛狸這才看見小宗手拿着包裹,奇道:「你收到書籍?」

小宗點點頭。

佛狸怔了片刻,忽然低頭道:「護生,對不起,我誤會了你。」

兩人一頭霧水。佛狸續道:「起初我懷疑,這是對瑪麗修女的報復,報復她驅逐你飼養的小貓。」

護生道:「於是我栽贓她買男色雜誌?」

佛狸道:「我以為你硬拉小宗和我到這裏發呆,是安排做醜聞見證者,因為你知道小宗很在意郵件派遞,必定依時依候撲過去查看。速遞員沒穿制服亦是疑點。」

小宗插口道:「速遞員很多散工,不穿制服很平常。」

護生嬌嗔道:「你以為我找人冒充?」

佛狸歉意道:「兼且我見你偷偷塞錢給他。」

護生道:「唉,那是掩口費,我求速遞員別張揚出去。瑪麗修女獨身幾十年已夠慘,就算看看那些……也情有可原,我怎會為私怨設局害她?」

佛狸道:「放心,瑪麗修女沒看那些。設局害她的另有其人。」

護生和小宗不期然望向接待處。

佛狸低聲道:「只怪我病昏了,誤判護生是主謀,便一心盡快離場。及至發現小宗收到包裹,足以證明速遞員並非假扮,由此逆推,則一切純屬偶發事件。」

小宗道:「桂叔偶發地誣蔑瑪麗修女?」

佛狸道:「他才是男色雜誌訂戶。水靜鵝飛的星期六早上,偏偏衝出個亂翻郵包的小宗,又偏偏裝在半透明膠袋。說起來,你憑什麼相信屬於修女?」

小宗道:「因為上面沒寫房號、沒寫收件人……」

佛狸道:「訂購不良刊物免填姓名很正常;而不用寫房間編號的,除了舍監修女,當然就是管理員桂叔。小宗『噢』了一聲,又引來護生,這種事被學生發現可大可小。桂叔急中生智,或者作為下屬怨懟上司,便順口胡謅推卸給修女。其實,收信地址正好證明不關修女事──地址通常是發貨商按客戶網上所輸入的直接印出來,瑪麗修女外國人,說幾句廣東話已不容易,怎可能用電腦打中文?英文地址也寄得到嘛。」

小宗接口道:「然後桂叔陸續補充『並非首次幫修女收件』『看圖不用看字』等自圓其說?但他不怕得罪上司嗎?」

佛狸道:「就只我們仨,況且桂叔見到護生寧願給速遞員掩口費,又怎忍心張揚修女的醜聞呢?反而我起初懷疑護生……」頭垂更低了。

小宗道:「如此說來,桂叔愛男色,與那篇推理小說結局很不同。」

佛狸搓着太陽穴道:「同性戀沒問題,訂男色雜誌都沒問題;但陷害人不能饒恕,待我病好,要想辦法懲戒他。今天夠累了,護生,其實你為什麼硬拉我們來?」

佛系神探再精明卻想不到,護生就是喜歡三人行的感覺,尤其對佛狸:「原來,你懷疑我害人,也選擇不揭破;原來,你只要心裏有一絲誤會過我,也會這樣坦率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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