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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16日

薛興國 生命通識

藝術史進行中

北大藝術系彭鋒教授來訪,這位曾為威尼斯藝術雙年展中國館首位策展人的美學家,在香港發表了他對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見解,觀點獨特。

彭鋒先引用科思特(Hal Foster):「當代(後現代)藝術基本上在談意義問題而不在乎美感價值;換句話說,那是政治過於美感的考慮,物質超於靈性。藝術家是反動的社會批評者,而藝術基本上是一種政治詞彙。」

對於亞瑟.丹圖來說,藝術史已經終結,原因是西方藝術史向來都有它的議程以及進程。現代藝術便是對傳統藝術的叛離,清晰且顯而易見;但到了當代藝術,一切是如此理所當然,無可而無不可。藝術已踏入了後歷史期,歷史的維度已無甚意義。丹圖更認為當代藝術已變得「無聲無息」,沒有反動,亦不求解放些什麼,連跟現代藝術的區分也懶得說明。

彭鋒認為中國當代藝術跟東歐後社會主義藝術,並沒有陷入丹圖所描述的西方處境。當代藝術在這些領域裏來得鏗鏘響亮,跟對頭的社會主義以及社會現實主義拚得死去活來。它們所經歷的藝術史是社會主義,跟西方許多國家走過了現代主義並不一樣(這情況看文化史也是相近的)。中國當代藝術的道路比東歐的更迂迴曲折,並因為未曾完成而沒有踏上所謂「後歷史」的境況。回看社會現實主義,藝術在中國的旗幟並未扯下,它的火焰仍在燃燒(近日,中央重申1942年的「延安文藝座談會」,審查創作文本、繪畫、戲劇,亦重現社會寫實主義的風尚,並有強大的資源支持)。

彭鋒重談七十年代後期中國當代藝術的冒起,提及1979年袁運生於首都機場的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贊歌》。畫中的女人們裸着身子在舞動,如此惹來輿論硬令作品被封閉,畫家流徙,開放狹度現形。同年,「星星畫會」的抗爭算是贏了一着,藝術家另起爐灶,展出跟社會寫實主義有異的風格。他們要求的藝術自由,愈來愈偏向於抽象。彭鋒列舉1981年於北京及上海舉行的「波士頓博物館美國名畫原作」所曾帶來的,所謂「淨化」藝術的影響。抽象作品如雨後春筍;徐冰的《天書》更是極致。然而,雖說「淨化」說的是脫離社會寫實主義明顯的政治議題,「淨化」的抽象手法本身其實也極具政治性,且跟社會現實內容過從甚密;「政治波普」便是一例。

彭鋒特別提到1982年安迪華荷與勞森伯格(Rauschenberg)訪華的影響,並說東歐的當代藝術可能止於政治波普,但在中國,卻是春風又生。基於中國國情的變化,且致力於經濟的大規模發展,政治波普亦以此轉向「玩世現實主義」,繼續緊追對社會的批評,嘲弄現實生活中的冷漠與極度無奈。不得要領的時候,藝術家的矛頭亦轉向自己;自嘲、自虐與自我批評,使方力鈞、岳敏君、耿建翌等衍生了接力者。其後,社會現實愈狂傲或逼人,藝術作品的超現實味道愈濃。徐冰的電影《蜻蜓之眼》,便見在中國無處不在的監視器,鏡頭下顯現了陌生與游離。結論是中國當代藝術,仍在活躍的議題中撰寫着它的藝術史。

註:隔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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