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0日
很少很小時候家母已常說:「字是人的衣冠。」那時也不知道什麼是「衣冠」,甚至怎樣寫「衣冠」,穿的一概是「衫褲鞋襪」,戴的偶爾是「雨帽校帽」,一如其他母親的話,無意深究,而伊也好像沒有促我寫字練字,更不懂得何物臨帖摹碑。那些年「衣冠禽獸」和「衣冠楚楚」俱離我很遠,我的童年也真的很淡很悶很遠。
稍長,長年困在我城石屎迷宮(若說「石屎森林」便過譽了,事關森林裏總得有狐狸、巫婆和故事)中,鳥獸蟲魚草木一概識不了多少,卻在酒樓飯館門前常見「衣冠不整,恕不招待。」那些還只是我家常去的尋常下肆,卻無端使我逐漸悟出何謂「衣冠」,而竟將筆底下的一手字說成身上穿戴的衣冠,我總要嘖嘖稱奇,深深佩服這譬喻暗藏的潛流通感,那是風吹梅蕊鬧,雨細杏花香。
饒是如此,我也無緣給父母逼得天天臨何紹基臨伊秉綬,每一回讀到董先生幼時被迫練寫何子貞的故事,我便想起劉鳴煒給乃父硬塞他10萬大元的香江傳奇,是妒是慕而不是不忿。那些年我的中小學課堂上還有「習字」,永遠不敢僭稱「書法」的一科,其實也不過是讓老師偷偷閒,忍看着一班死𡃁仔齊齊打開臭氣熏天的廉價墨汁墨盒,歪裏歪斜的臨寫從書局(實情是文具店)胡亂買來的字帖,好像從未有人教授我們永字八法,筋骨間架,書體源流,遑論懸腕提肘,何家字好,南帖北碑,只記得吹皺一池墨水,倒是件很臭的事。
同學寫的字帖不是顏便是柳,我總疑心是賣得便宜之故,我中小學許多年來臨摹的一位叫黃自元,名氣殊不及前面兩位,其實那年月我便只有那麼一本字帖,家母在書局裏隨手挑的(即係揀面頭嗰本囉),一寫經年。許多個十年後,孫老師作客舍下,偶然看到我案上的稿紙,笑問:「Lawrence,有練字嗎?」對曰:「不敢當。」孫老師盯盯我:「聽過黃自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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