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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5日

張綺霞 焦點人物

59歲編舞家梅卓燕:每個年齡都有它很漂亮的地方

本地知名舞蹈及編舞家梅卓燕,多年來孜孜不倦,在編舞外,也推動更有利於本地舞蹈發展的政策,並活躍於演出。社會對於女人和舞者,都有很多年齡上的成見,這些她都從不放在自己身上。

「對我來說,每個年齡都有它很漂亮的地方,我想起Pina(德國舞蹈家翩娜包殊)挑選舞者的時候,曾跟一些人說,你到40歲才來再考團吧!看年齡,有些人會把它看成界限,高峰之後所有東西都不入眼,有些人則覺得生命不是鮮花,而更像是酒,需要經過多年的發酵,才有味道出來。對跳舞的人來說,每個身體,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有不同美態。」

是次梅卓燕接受訪問,是想推介她近期所參與的iCoDaCo(International Contemporary Dance Collective)舞蹈計劃,這個計劃由歐洲舞團ilDance主辦,每兩年一次,邀請各地舞者共同創作作品,讓環球社區得以連結,今年的創作主題為「衍變」(Transformation)。早前他們更在ArtisTree「公開排練系列」中作公開綵排及試演,隨後作品將會搬移到威爾斯、瑞典、匈牙利等地進一步發展,最後將會於11月在波蘭進行首度公演。

 

訪問當天,她剛與創作團隊正式見面,在這共同創作中,最重要的是抱持開放的心,突破不同國家和文化的差異,彼此理解,「是個學習過程」。在創作過程中,每個人的聲音都有平等地位,輪流發聲,然後再被大家吸收、作出反應。她認為「衍變」是個很大的題目,可包含一切,「整個宇宙都是衍變來的,小至人體的新陳代謝,大至宇宙都是衍變。」

未懂事已愛舞蹈

多年來,她也經歷多次衍變,從舞者變成編舞,從舞團首席變成獨立創作人,從藝術家到身兼政策倡議者,成為藝術發展局的民選委員。同時她從未曾停止演出,不忘喜愛舞動的初心。喜歡舞蹈,從未懂事時已經開始,「我媽媽說,我小時候還咿咿呀呀時已開始手舞足蹈。」

她在廣州出生,13歲來港後,正式學習中國舞,1981年中學畢業,順利加入香港舞蹈團,跳了10年,升至首席舞者。工作穩定,她卻選擇離開,從外國留學回港後,開始自己創作。「是很自然的過程,跳到一段時間,看了很多作品,比較不同人對身體的看法,開始思考自己跳的是什麼。身體舞動的背後,是很龐大的對文化、美學的思考。自然就想透過自己創作去表達這些思考。」

她形容,多年來她不斷經歷衍變的過程,但這不是拋卻過去的直線變化,而是不斷回歸自身的發展。「有時衍變就如走一個圓的軌跡,走得再遠也是會回頭。」中國舞是她的舞蹈基礎,對她影響甚深,中國舞有很多既定的舞蹈語言,也讓她思考這些形式是如何形成,當中經歷了怎樣的流變?從前少數民族部落慶典的舞蹈,抽空了背景展現於舞台,這些舞蹈可以如何對應當下的城市生活?這些都是她的創作起點。「因此我特別喜歡不同文化混雜、碰撞、合作的形式。」

成為獨立創作人不久,她便交出從白先勇小說改編的作品《遊園驚夢》,其簡約的舞台陳設、優雅的動作、豐富多變的舞蹈語言,大獲好評。

安然面對50歲

後來她也以《日記》系列知名,這些作品都記錄了她生命不同階段的思考。而上一個舞作——第六篇的《日記VI.謝幕……》已經是9年前創作,當時她面對50歲的關口,加上舞蹈圈中多名好友的離世,感觸甚深。她在作品中特別向當時剛因癌症離世的翩娜包殊致敬,翩娜在確診癌症後5天就離世,身邊的朋友都十分愕然。

「在我創作的那段時間,有很多舞者相繼離世,不只是Pina,還有羅曼菲、伍國柱,還有我auntie,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用一種很獨特的方式離開世界。我當時經歷了人生許多起跌,因此把他們都放進作品中,與我一起見證、面對生命的無常。他們都是堅強灑脫的人。」

這些朋友都坦然面對生命的結束,不覺有任何遺憾,「他們都很正面。如果知道無常是生命的狀態,就不會不安。不安都是因為你不理解生命,如在暗黑房間中,看到繩以為是蛇一樣,你打開燈看清楚後,再關燈,就不會再害怕。其實只在你如何看這件事。」

因此當時面對50歲的界線,她無畏無懼,「如果你明白人生隨時可以死,就會隨時準備好自己,那不安便不存在。如果你很圓滿地活着,沒有遺憾,也不會感到恐懼、不安全。雖然人生要處理的事,永遠沒有完成的一天,因此每天能做出一些什麼,就已經足夠。」

二手經驗不實在

在這創作之前,她飽受多年傷患影響,曾一度停止跳舞。傷患嚴重時,她曾自問,為何過去多年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開始去理解自己為何會受傷,重新建立身體意識,與身體對話,後來才能再次跳舞。如果每天我們都能照顧自己,受傷還是很小的時候,我們已把它處理,就不會積累到要看醫生。這也是我做哪個舞作最想說的,每天都要在每一件事上,做到自己最好。」

從做作品開始,她對生命的無常和自己的身體更為關注。「那時的某些思考,好像預視了某些東西,在往後這近10年裏,竟也在不斷印證這種預感,從概念變成真實。」適應了無常後,她感覺自己活得更實在。

創作以外,她也積極幫助年輕一代舞者發展。比起自己成長的年代,她覺得整個環境為他們提供的機會更多,尤其是當不同地方的聯繫增多,造就不少交流。

然而另一方面,溝通距離縮短,資訊發達,許多年輕一代都是在二手經驗中去認識事物,也會影響創作。「我們那個年代,要看一個作品,就要儲錢飛去外國進去劇場看,現在在網上按一下就能看到,太方便,就會削弱經驗的累積。我覺得他們的環境比從前複雜更多,希望他們不要因此失去我們那個年代的經驗。或者這些經驗,是人最原始的生存方式,因為時間是生命很基本的元素,有了這些才會感覺實在。我覺得這一代更需要意識到這一點。」

 

 

梅卓燕小檔案

出生地點:中國廣州、年齡:59歲

曾獲獎項:兩度獲亞洲文化協會獎學金、四度獲得香港舞蹈年獎、香港舞蹈聯盟傑出成就獎

知名作品:《遊園驚夢》、《狂草》等,舞蹈劇場《日記》系列

 

 

撰文:張綺霞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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