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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18日

凡子 藝術拾趣

疑竇叢生的《春到苗寨》

學歷史的人,往往對世界持有更多一層的懷疑精神,學藝術史的人也不例外。

某年中國嘉德「中國油畫及雕塑」的一次春拍專場,出現了一幅龐薰琹的《春到苗寨》紙本水彩畫,估價在30萬至50萬元人民幣之間。後據報道說,作品沒有成交,流拍了。

第一眼看到這幅作品,讓人頓生一分懷疑,它是龐薰琹先生的真跡嗎?作品有簽名,卻沒有標明是哪一年創作的作品,也未寫明出處。

沒原創苗民

因為寫過龐薰琹先生的長篇稿約,所以我對他的作品十分熟悉,尤其是四十年代所繪的貴州苗族的「山民圖」系列,幾乎每一幅作品都反覆分析和琢磨過,既觀筆法,又看色彩,也讀作品背後所要表達的個人藝術主張,但這幅《春到苗寨》卻從未見過。

沒見過的作品不表示它不存在,更不表示它不是龐薰琹的作品。從筆法到簽名,這幅作品猛一看上去是很像的。敷色雖然比龐薰琹同時期、同系列的作品艷麗,但先生作品獨有的那種味道,還是有的。可是再看第二眼,疑雲沒有散去,反而更重了。作品中的7個苗民,沒有一個是原創,分別是從龐薰琹7幅山民圖中各抽取一個人物,拼畫出來,似乎很好地組成了一幅春天趕場的生活圖景,7個盛裝的苗家男女,在桃花樹下相逢、聊天。

這當然也不排除是龐薰琹從貴州苗寨回到內地後,很想念他畫過的苗民,再將人物重新組合,畫出新作品的可能。

情景不成立

但是畫中有一個細節明顯違背邏輯。既然是春到苗寨,盛開的桃花也指明了這是春天,可春天的時節,苗女們挑着的擔子裏,肩上扛着的竹背簍裏,怎麼可能裝着秋天成熟的水果桔子與黃果?

黃果是柳丁的別稱,它與桔子都在10月底才熟透。這一個基本常識的違背,說明這幅作品描繪的情景不成立。龐薰琹是深入過苗寨並在那裏進行長期考察的人,不至粗心到連水果的季節也弄不清楚。

最後,作品沒有標明是哪年創作的,這也很蹊蹺。要說這是龐薰琹四十年代早期的作品,它說不過去,因那時龐薰琹手上的苗民資料很齊整,多到來不及用,去重複拼創這樣一張作品,沒有意義。

但如果說這是一幅中後期創作的作品,那也實在奇怪。山民圖是當時受到攻擊的一組作品,只畫了20多幅就停止了。正在抗戰時期,這些所謂唯美的圖畫在人們看來是沒有積極意義的。

而後期的龐薰琹,如人們所知,轉入工藝美術研究領域多年,且有20來年被迫停止畫畫,他在什麼時間段悄悄畫了這幅作品呢?沒有創作年代,是想把什麼問題忽略過去呢?

基本上來說,從畫作設色的艷麗,到人物的拼裝,到標題與果實之間的矛盾,與龐薰琹素來雅致貴氣的敷色,到他喜歡獨創,到他並不缺乏生活常識這些品質相對照,這幅作品中呈現的所有元素,都讓人疑竇叢生。

或許有人會認為,從「史」的角度,款作也有它一定的歷史與美學價值。但贗品產生之初,往往只與經濟價值掛鈎,而與藝術和美學毫無關聯。因之在更高的認識上,這類作品不過只是一種對藝術的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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