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5日
長年居住在一個地方,不等於自然產生歸屬感。
替我推拿的師傅,三十年前嫁給一個香港人,從肇慶來港生活。香港的繁華和文明,雖然令她目眩神迷,但每逢有假期,她就會回鄉,至今如是。即使長大成人,已出外工作的女兒要請她去日本、韓國,她總是搖頭,「我情願回鄉下住幾天」。她的姐姐在故鄉,住了二十幾年的家在故鄉,無所不談的中學好友在故鄉,還有很多無法取代的食物味道,甚至空氣的味道,都只在故鄉。
問她對香港可有歸屬感,她笑道:「應該有吧?」但若要她二選一,只能選一個永遠居留,不得外遊的地方,她毫不猶豫就說肇慶。
很多時候我跟父母聊天,他們都愛幻想自己仍身在香港,尤其是爸爸,「星期天一起上太平山頂」、「打電話去陸羽訂位請我飲茶」、「幫我叫一個菠蘿油、一杯奶茶,我很快就到」。聽得出爸爸對香港生活的念念不忘,聽得出他要憑幻想去撫慰身處異鄉的孤寂。房子再大,風光更旖旎,那裏都只是他居住了很久很久,久得已無法離開的地方。
前陣子Yahoo有一項民調,題目是:「有得揀,你真係會移民?」截至寫稿這一刻為止,有一萬三千五百人投了票,其中一條問題就是「你認為你對香港的歸屬感有多強烈」。由最低的一分至最高的十分,我選擇九分(最多人選五分,而選十分的人比一分的人少)。香港早已今非昔比,她也有很多我看不過眼,甚至厭惡之處,但世上就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如此強烈地愛與恨。京都更美更好,對京都感情再深,也騙不了自己說「我是京都的一部分」(頂多說「京都是我的一部分」),唯有香港,我是其中之一。於是不難理解,父母在美國三十年,都不敢說自己有歸屬感。因為他們只在過日子,而非過生活。正如阿嬌的邏輯:人人都移民,你估人人都想移民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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