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2日
7月近午,氣溫跟花園榴花一般火紅。太極師傅給大家送來薩琪瑪慰勞。我拿了半塊,跑回鵝掌楸樹蔭下乘涼,跟日本老太聊天:「我最愛這種芋頭做的,日本也有嗎?」
她詫異:「我們也吃芋頭,但沒見過這種甜點心。」「當然,『薩琪瑪』是滿語。你們不是佔領過滿洲里十幾年嗎?」滿洲里Mandchourie,是法文對東三省的舊稱。
列位看官,此話無任何民族主義挑釁味。我又不是領錢向黨表忠的「五毛黨」。瞧,我還未用到「侵略」這樣的詈語,如同充斥中國熒屏的千萬部抗日神劇。既然吃的是東北滿族小吃,忍口不提那段國恥,豈非枉為日本投降後出生的一代?我很懷念的老師黃繼持,是典型香港淪陷三年零八個月的苦孩子。提起漢奸文人胡蘭成、《山河歲月》,如聞鬼蜮:「見一本我扔一本!」絕無憐才姑息可能性。
坦白說,齋藤節子與我脾性相投,太極拳友中最談得來。情形太似Jean Renoir傑作Grande Illusion。一戰戰俘營,法國軍官與對立陣營的德國軍官,因軍階教育文化背景相同,比自己同胞更易彼此了解。她對戰前法國電影的記憶驚人。我認識的中國人,沒有一個像她一般,可以大談1937年《舞會手冊》、Marie Belle的。但是足球世界盃,還是破天荒第一次聊起。
大跌世人眼鏡呀,日本隊勇戰到最後一分鐘,才讓比利時紅魔三比二踢贏,挺進八強。節子說:「日本沒有一個人想得到!」前幾天她還大皺眉頭,怨恨戰後「美國人不想日本強大,我們科技文化哲學通通走下坡,出不了大人才」。這是一個菁英核能科學家,恨鐵不成鋼。我詫異於日本國腳身材不魁偉,鬥志攻略卻不賴。暗藏心中不說的卻是:「那日看比利時對日本二比二,我當然咒日本輸!」
沒奈何,那是我這年齡人的基因。正如日本老太提起中國稱霸:「全世界什麼都買,太令人擔憂(inquietant)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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