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19日
今年端午很好,不必弔屈大夫,最多一弔剛剛輸了波的德國隊,大雅無傷。
從前我讀的小學課本為端午提供的大論述是屈先生忠君愛主(愛國云云,當年尚未成氣候吧?),受讒而去,自沉以亡,然後龍舟賽,端午來,投糭祭,人莫哀。此中居然一字不及屈大夫是長氣詩人,升天入地,幻視八極,衣飾繽紛,寫的不只是詩,更是騷詩,遍地風流。這類小學課本才心眼壞,只管叫小孩吃糭子,長大後便成了不讀詩的儍子,最易管教。
《楚辭》歷代各家注疏俱不太好玩,我枕邊雖常常放着一套景印山東聊城楊氏海源閣藏宋本《楚辭集注》,嫵嫵媚媚,可還是賞多讀少,昔傅增湘三十年來神遊目想海源閣諸般秘笈,卻未嘗及此,悵悵。
我深賞的倒是現代諸家的解說臆說,從聞一多、蘇雪林、陳炳良到David Hawkes,俱不容錯過。聞先生收在《神話與詩》裏的幾篇大小鴻文俱是我常愛重溫的飛揚詩箋。1944年12月的昆明不知是何天氣?那年月抗戰依然艱難,聞先生人在西南聯大,守護的是那一脈文化青燈,費神費心寫了一篇《屈原問題》,副題是「敬質孫次舟先生」。孫次舟當年在成都發表了弦箭文章,說屈原是文學弄臣,遂引出一番熱鬧,一場大波。抗戰彌深,為什麼還討論屈原?聞先生早已提防有此一問,故曰:「……即使是戰時,在適當的角度下,問題還是值得注目的。」
那是個什麼樣的角度?聞先生當年思想質樸,深信全人類的歷史便是一部奴隸解放史,而屈大大縱然曾是文學待臣一類的奴隸,但憑着詩篇的怒火,自沉的自矜,早已是自由人了。
訂戶登入
下一篇: | 給老公的信 |
上一篇: | 世界盃賽事秩序及周日世界盃賽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