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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12日

譚淑美 訪談錄

香藝師鄧皓荃慨嘆:中國香文化由日本傳承

九十後鄧皓荃(Aaron)是一名傳統香藝師。

他熟讀關於香的古籍,懂得自行製作塔香或線香等產品。

最令他感嘆的是,中國古代精緻的香文化現在由日本傳承,至於國貨卻充斥由雜木製作而成的廉價香,結果是「一點也不香」,令人們以為香只屬於拜神祭祖之用。

他惋惜地說:「聽說曾經有團體想申請把製香業納入『香港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研究隊伍到香莊訪問時卻被拒。唉!香港之名與『土沉香』有關,我們與香如此有淵源,卻失去這機會。」

是日訪問在古色古香的荔枝角公園進行,鄧皓荃帶備一個行李箱、一個手提行李,還揹着一個琵琶來訪問。香料工作坊只是他的副業,他本身是中文大學公共政策碩士,正職是合規專員,幫人成立離岸公司,「幫這些公司在英屬處女島、開曼註冊……」

訪問前先拍照,他穿上訂製的漢服,在攝氏32度高溫下,竟沒出什麼汗。他沒有個人工作室,製香也是在約600多方呎的居所進行,他與父母同住。不過,他在佛教禮品店「漢礼」不時舉辦工作坊,兩堂共4小時,收費900元。

「香港之名是因『土沉香』而來,但製香業卻在本港式微。」他搖頭嘆息道。(編按:香港的來源另一說是因黃竹坑的香港村而得名。)

訪問時他燃點了香爐,這是他手作的香,淡淡幽香撲鼻來,由於用料天然,不會嗆人。「其實香文化由中國傳到日本,但日本人卻把這文化傳承下來。日本人最叻就是包裝,令人覺得把日本香買回家,會提升生活品味。」

他道:「日本香的製作很精緻,主要用沉香和檀香為基調,再配上中藥香料;現在有些新派的,模擬咖啡香、牛奶香,或用西洋香如薰衣草香、玫瑰花香。他們也辦很多工作坊宣揚香文化。」

「中式香則太迎合市場所求,10元已有一紮。但這些香由雜木碎所製,所以大家一點都不會覺得它有香味。這些香燃燒時所產生的香灰還會燙手,是因為加入石灰粉。我用天然植物製作的香,香灰是有點暖暖的,不會燙手,我最喜歡跟學生玩『苦肉計』,叫他們試吓香灰掉在皮膚上的感覺。」他笑道。

網上下載嬰香配方

相對於日本對香文化光明磊落的推廣,「中式香莊則不會舉辦什麼工作坊,只是有間香舖賣香,你去問他們如何製香嗎?因商業機密理由,他們才不願意告訴你呢!在內地,香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反而香港與香如此有淵源,卻沒有這機會!」本地製香業的限制,還包括重男輕女的觀念。

他想一想說,開辦香藝班後,有不少特別的客人。「曾經有個老香莊的後人來跟我學習,我很好奇,原來這個客人的家族,手藝傳男不傳女。她是一個阿豬媽(大嬸),約40至50歲,她從來都不能在家族企業打工。」

他還透露,所有手作的香,全是中藥,可以吃進肚子內。常用造香的材料有30多種,如藿香、龍腦、丁香、菖蒲、山奈、木香等。「龍腦又叫冰片,哈哈!當然不是吸毒那些啦!它能為用者帶來清涼的感覺,是西瓜霜的成分之一;山奈就是沙薑,用來弄沙薑雞的就是山奈,它其實是很好的胃藥。」

這個年代什麼都靠網絡,他手上兩本「古籍」──《陳氏香譜》和《香乘》,記載了古人用來製香的配方,「是我上網下載的!」他簡單地說。

從中,他找到一些比較有趣的香配方,如嬰香,「即BB的香,林料包括角沉、丁香、龍腦、麝香、甲香、牙硝。」

甚或「零陵香」,他笑着解釋:「這是007的朋友……植物類似九層塔。」以及「貴人絕汗香」,「好好笑呢,是不是止汗劑來的?睇番材料,有丁香、川椒!」另一種叫「壽陽公主梅花香」據說因壽陽公主而得名。

黃庭堅蘇軾互送香

四棄香是古代環保香方,古代物質匱乏,此香由果皮製成。

「成分有荔枝殼、甘蔗渣、陳皮、梨(皮、滓、核、汁)、松子殼。」

他側頭一想說,在古時,文人雅士喜歡自己製香再送予朋友。

「例如宋代詩人黃庭堅和蘇軾,他們好friend的,也很喜歡聞香,平時會製香送給對方,又互相贈詩。」

不過,他說未必能把古代香方一一重現,因它們的常用材料是四大名香「沉檀龍麝」,但其中「沉檀龍」在今天的社會都十分昂貴,沉香和麝香背後更因保育理由不能使用,檀香也是十分珍貴的木材,只有龍腦仍不算罕有,但「品質較好的龍腦如梅花冰片也是十分貴的!」他手頭正好有一樽龍腦。

他也有中東香,那是《聖經》常見的乳香。他用來做香包。它是什麼味道?記者嗅了一嗅,原來有點像陳皮,有酸酸的香氣。

鄧皓荃回想最初接觸香,是因為10年前在志蓮淨苑嗅到一陣與別不同的香味,不像其他廟宇嗅到的刺眼攻鼻氣味,令他一聞愛上。後來他到處尋找這種香味來源,才知道那是越南沉香。「10年前它沒有那麼貴,我買了回來聞,一邊溫書,一邊放香,我不停吸,好似吸毒咁。」自此,不能自拔,每逢放假就去不同香舖蹓躂。「其中一間是有利香莊(或名天寶香莊)……我以往常去香舖買它出產的香,數年前我聽說它結業,立刻衝去它西營盤的店址朝聖。」他又想到寫信到報館「報料」,果然吸引保育組織與傳媒報道。

作為香癡,他當然有到日本朝聖,「我去過松榮堂,這是較出名的其中一間。在日本,寺廟也會賣香的,這些香有些正是委託松榮堂去做。這些香產品,在當地的大型百貨公司都有出售,走高檔路線。」

他覺得最恐怖的是化學香,「你去泰國,五顏六色,一粒粒嗰種,好多都是化學香。天然香是泥黃色的,但日本賣香也會加入顏色以資識別,令包裝更美觀,他們是以食用色素去調色。」

印度香又如何?

「印度香很多是手製的,但我估他們落很重的香精或香油,因它們常被牛油紙包裹,你會見到油漬,由於有油,它們產生濃郁的氣味。」

他補充說:「中式香製作時不會加油,是加水的,我覺得更健康。」

對於香如今在香港只作拜神用途,他慨嘆:「其實在古時,香有用來拜神,也有用作香薰的功能。我們睇戲太多,才會以為啲鬼聞吓就飽!假如這是真的,是否代表你在家中點香薰油也會吸引眾生前來呢?此外,以佛教角度去看,眾生是無處不在的,咁你咪當益街坊囉!」

不知自己名字味道

雖然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鍾,但鄧皓荃會考中史科僅取得D級。他的父親從事貨船保護油銷售,母親則從事紡織業。爸爸是大專生,為他取名「皓荃」也有典故,「一輪明月掛在天上,映照地下的荃——荃是一種香草。」這種香草是什麼味道的?「其實我都不知是什麼來的。」他搔搔頭帶點儍氣笑道。研究香草偏偏漏了「荃」草的他,下月就踏入27歲,至今未拍過拖。

他說話頗孩子氣,像小朋友,聲線可以用得意來形容……女孩子大概都喜歡剛陽味的男性吧,但他說原因是「自己太忙,沒時間約人吃飯」。他也同意自己說話像小孩子,因「家裏有太多長輩,我有6個阿姨和兩個舅父」,他是獨生子。

除了學製香,他也有學音樂,由鋼琴開始學起,然後自學單簧管、二胡、簫、中阮到琵琶。他覺得琵琶很美,所以專誠帶它出來拍照。

 

鄧皓荃小檔案

年齡:26歲

職業:合規專員

學歷:中大公共政策碩士

興趣:研究香、音樂

 

撰文:譚淑美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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