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6月4日
七八歲時,有一天趁媽媽仍未下班回家,外公又在露台的小桌子埋首寫稿,沒空理會我和妹妹,便打開媽媽的衣櫥,挑出兩條漂亮裙子,各自穿上。在鏡子前看,不行,還欠一對高跟鞋,又去找媽媽的高跟鞋來穿。之後,模仿媽媽罵我們的語氣,你罵我我罵你,玩得好不開心。定律是,玩得太開心,結果難免樂極忘形。由於當年我長得矮,身上那條薄紗裙子在地上拖着,妹妹的高跟鞋踏在上面,我懵然不知,繼續婀娜多姿地向前走,突然「咧」一聲,裙子一角扯破了。
不難想像當時我和妹妹的驚恐和擔憂程度達至最高級別的紅色。向媽媽自首,肯定會換來一頓豐富的藤條炆豬肉,但隱瞞不說,被她發現之日,會不會打得更慘?
跟妹妹商量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說。
過了大約兩星期,媽媽終於發現裙子一角破了。她厲聲質問我們有沒有碰過她的裙子,我和妹妹誓神劈願說沒有,媽媽半信半疑,爸爸解圍:「可能是放進洗衣機,跟其他衣服一起洗的時候,被褲子拉鏈鈎破吧?」我和妹妹偷偷望向對方,放下心頭大石。
說謊是不對的。所以過了一段日子,趁某天媽媽心情特別好,便鼓起勇氣向她坦承是我們弄破她的裙子,幸好她額外開恩,沒有懲罰我們,只是苦口婆心地講了一小時做人道理。
大概沒太多孩子會在大人厲聲問「係咪你做嘅」的時候,第一時間坦承錯誤。大人都一樣。出軌男女,在伴侶發現時例必矢口否認,到了證據確鑿,才不得不和盤托出。「黑的」司機也不會承認自己劏客、網上騙子不會承認自己呃錢、病態賭徒不會在低聲問你借錢還債時說「仲有下次㗎」、黑心建築商不會在無人發現貨不對辦時就跳出來坦承偷工減料……總之,要我認錯?儍的嗎?賴地硬賴天氣賴耶穌,也與我無關——直至無從抵賴,或者良心發現為止。
訂戶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