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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9日

林艷虹 訪談錄

獲前特首董建華減刑 古惑女走上 髮型師義剪路

「以前不理別人感受,有人走過撞到我,就二話不說和人打起來。」頭部兩側及後腦頭髮全部鏟青,雙手滿布紋身的八十後女髮型師「十六」是位更生人士,自幼反叛,經常打架,因吸毒販毒15歲入獄,當年獲前特首董建華減刑出獄後,發憤圖強,在飲食界打滾10多年,晉升為行政總廚,月入數萬。後來為了參與義務工作,放棄高薪厚職,30多歲時成為超齡剪髮學徒,每月只賺數千元,刻苦學習兩年後成為髮型師,積極參與長者及弱勢社群的義剪服務。

外表有點兇悍的十六,實則內心善良,訪問時臉帶笑容,親切健談,她希望以自身故事感染別人,令更多人和她一起回饋社會。

十六本身姓劉,是土生土長香港人,每次接受訪問,她都是以十六這個名字見報,原來這是她以前的網名,她笑言:「以前出來混,改名講意頭,後來做正行,老闆覺得這名字容易記,就不用英文名,直接用十六。」

十六的父母都是江湖人士,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她自小承受着一般孩子沒有的壓力。「我是獨生女,父母對我期望好大,不想我學壞,所以家教嚴厲,一不聽話就被打,印象最深刻是半天吊在天花板的風扇下,被人用藤條打。」

家人管教愈嚴,她便愈反叛,後來被母親帶回內地讀書,卻結識了一群損友,時常聯群結黨闖禍,母親怕長此下去情況更嚴重,約11歲時帶她回港,在親友報攤工作,因而接觸黑社會,並成為黑社會會員。

「13歲開始劈友,最驚險一次是後頸被砍(她指一指後頸),傷痕仍在,背部也有被水喉通『隊』的窿。」但她沒被嚇倒,「細個唔識驚,覺得死就死!」

為了生計更開始製毒及販毒,她回憶:「以前家裏有工人,媽媽以為我偷錢,其實是工人做的,不忿之下便離家出走。他們覺得『你要闖,你就去,搞唔掂自然返屋企』,但我性格硬頸,不肯屈服。現在年輕人可能受朋輩影響而販毒吸毒,當時我們為搵食,無屋企返,唔夠年齡返工,可以做咩?」

與燒屍案童黨同倉

直至15歲一次販毒被油尖旺反黑組拘捕,由於案情嚴重,交由高院審訊。負責的警員得知她的背景,知道其本質不壞,於是寫了三四封求情信,最後她獲得當時特首董建華減刑。

「爸爸是典型古惑仔,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差館,從未探過我。媽媽探過一次,但不歡而散。」她回想入獄日子,反而讓她鬆一口氣,反思與家人的關係和自己的未來。

「我不想被人拉,只想吃一口安樂茶飯。在獄中曾經迷惘將來日子點算?不過,更切身感受的是,坐監無咩唔好,唯一是沒有自由,看見身邊人因為失去自由而崩潰,對我而言,小時候太自由,反而在獄中有規矩和管制,可以讓我靜下來思考將來。」

她每朝6時起床,吃過早餐便到操場散步,然後車衣、吃午飯、休息、讀書、洗澡,吃過晚飯,再聽一會兒電台節目《星空奇遇鐵達尼》便就寢。只有小學4年級學歷的她,在囚期間報了會考,自修兩年,應考社會、經濟、商業3科。「很多人想起坐監就晴天霹靂,但我覺得是解脫,甚至得到很多,包括會考、接觸理工大學的時裝設計,又參加過徵文比賽,取得優異獎。」

她指懲教署鼓勵囚犯讀書、學習技能,她被囚的監房,大部分是收押內地偷渡者和重犯,各有故事。「同期囚室的人有秀茂坪燒屍案童黨、屯門肢解案及22公斤海洛英的犯人。記得22公斤海洛英的犯人只得18歲,她好愛男友,被捕後男友走掉,獨自承擔所有罪名。很多人覺得燒屍案小朋友冷血無情,他們太年輕一時錯手殺人,太驚才這樣處理。聽不同人的故事,就覺得自己不特別。」

出獄時她已20歲,決定重新做人。「先做廚,又做過裝修,後來想學多一門手藝,報讀建造業,被取錄後因為爸爸患上末期癌症,於是沒再讀書及停工陪爸爸。」

輾轉從事過不同行業,她從不擔心自己的背景難找工作。「就算無犯法,無案底,現在很多人send CV出來搵工都會食檸檬,何必介懷?」

30歲做超齡學徒

自小經歷養成她的堅強個性:「要相信自己,香港地餓不死。別理會別人眼光,如果你都睇唔起自己,其他人又點會睇得起你?」

憑着一雙巧手,十六在飲食界做出成績,一度躍升為行政總廚,月入數萬。她認真地說:「坐監是為自己做過的事去承擔,我不覺得失禮。你可以懷疑我的誠信,我的確做過壞事,但你亦可以相信我已改變,別人如何決定,我阻止不了,所以每個請我的老闆,我都會盡我的能力,做到最好,因為請你返工,就是幫公司搵錢。」

她曾經將一間食肆由一星期僅2000元營業額,提升至一個午市做2000元生意。在事業穩定時,她想到回饋社會。「是女友啟發我,她認為我的人生不只這樣,可以做得更多。」受到鼓勵,十六鼓起勇氣跳出廚房,30多歲轉行做髮型學徒,由洗廁所、學習剪髮基本技巧開始,每天工作14至16小時,又報讀相關課程,請教不同師傅。「沒有人天資聰明,惟有將勤補拙,別怕蝕底。」

她不介意月薪由3萬元減至數千元, 更不忘回饋社會,加入易剪義團隊,定期為弱勢社群提供義剪服務。

然而,當媽媽知道要她轉行時,足足罵了她3天,她引述及媽媽的說話:「做了10幾年廚,有點成績,走去做洗頭仔,有無搞錯?」

回望過去不言後悔

十六刻苦學習及工作,成績有目共睹,她只花兩年多時間便由學徒晉升為師傅級,現為髮廊主管,不時舉行分享會、理髮研習班及訓練課程,讓業界髮型師交流,提升理髮行業的專業地位。今天,她媽媽會自豪地告訴別人女兒是一名髮型師。

兩母女如今感情要好,回望過去,她不言悔,由始至今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正如她的紋身,11歲紋的第一個圖案是雙飛燕,象徵自由,長大後每個紋身代表人生各階段的故事。「最新是手臂的淚海神,我本來在海中心漂浮,是女朋友的出現啟發了我,令我決心轉行,這是屬於她的紋身。」

她承認出獄後,想當義工但無途徑。「見到我的紋身,有些機構可能以為我來收數,甚至白眼,不過當時未有咁多公仔(紋身)。如果你事業未有成、未有技能,就唔好咁,始終要見人、見客、見上司,外表好重要。」

現時每星期她都參與義剪,主動聘請更生人士當學徒,盼以身作則,扶植身邊人。「無論是義工或業界都需要人手,亦希望為髮型界帶來更正面影響力。」

 

 

十六小檔案

年齡:36歲、出生地點:香港

身份: Fifty N Two主管、易剪義義工

 

 

撰文:林艷虹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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