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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1日

岑逸飛 生命通識

另類智仁勇

《論語.子罕》引述孔子一句名言:「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另外,在《論語.憲問》,也有同樣說法,但次序不同:「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孔子自謙不具備這三種美德,但子貢認為孔子三德皆備。

究竟該是「智仁勇」,還是「仁智勇」?是排名不分先後還是要分次第?中國傳統向來重視排名,所以《水滸傳》一百零八條好漢,要排列座次,但其標準,未必人人認同。例如大刀關勝,總排名表名列第五,在武將中則名列第二,地位高於豹子頭林沖、行者武松,不見得人人心服。

但關勝有個優勢:他是姓關的,是關公後代,這就不同了。武聖關羽,最常被稱兼具「智仁勇」三達德,他用計水淹敵方七軍是「智」;與未歸順劉備時的黃忠對戰,並未趁黃忠的馬失前蹄之危而取勝是「仁」;他過五關斬六將,溫酒斬華雄等是「勇」。

但關羽畢竟是神化了的偶像,形容他「智仁勇」三位一體,是後人的過度追捧。獲選人也許是聖人孔子,可惜孔子已自行否認:「若仁與聖,則吾豈敢?」其他候選人,也許是耶穌或佛陀吧,這倒要問問他們了。

不論排名次序,「智仁勇」代表了三個面相、三種不同氣質的人,在政界、商界、文化界或學術界等,都能找到樣板。在學術界而言,也分文學界、史學界、哲學界、科學界等人物,各領風騷,成為另類「智仁勇」。最近我讀黃維樑兄的《文化英雄拜會記》,書中正是以「智仁勇」評價近年去世的三位文學界傑出人物,稱錢鍾書是文智、余光中是文仁、夏志清是文勇。

此書在十多年前由台北的九歌出版社出版,早已售罄,最近交由中文大學出版社以新版面世,內容經過大幅度增刪。書中分別形容錢是博學,余是壯采,夏是卓識,若與《中庸》說的「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相比,這樣的準則,也可說相當另類。

「好學」與「博學」,應屬同一類別。說錢鍾書是文智,相信沒人有異議。他的《管錐篇》,考論詞章及義理,打通時空、語言和學科的壁障,引述四千位名家上萬種著作的數萬條註釋,令人拜服。

但「力行」與「壯采」,似不屬同一範疇。「力行」重實踐,「壯采」近勇不近仁。新儒家喜言仁者有「惻怛之情」,若依此標準,余光中詩如《鄉愁》或《如果遠方有戰爭》,都有此種襟懷,說他是文仁,確是名副其實。

再說夏志清的文勇,勇者或令人想起「大碗酒、大塊肉」的《水滸》英雄,但據維樑兄引述他曾拜訪晚年時的夏公,見他「不抽煙不喝酒,多吃蔬菜水果」,似像個注重養生的僧人或道士。筆者心目中的文勇,表表者是魯迅,「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對政治惡勢力不假以辭色。而夏志清之勇,應該是其創見吧,能發掘出張愛玲的《金鎖記》、錢鍾書的《圍城》,在當年而言,可說是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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