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診症室──與照顧者同行

作為家庭醫生，我們關顧的不只是病人，還有病人身邊的照顧者。

有一天，在繁忙的診所內，筆者如常地看診。下一位「病人」是70多歲的陳婆婆，陪伴她來的是陳婆婆的女兒。

陳婆婆與女兒進入診症室後，女兒便匆匆道：「醫生！今天我帶媽媽來是想轉介她到精神科！」

當筆者想細問為何她想轉介媽媽至精神科時，女兒便搶先說：「她精神十分有問題啊！自從爸爸肝癌過身時，媽媽不能見他最後一面，她的精神便十分異常。」

筆者細想會否是陳婆婆因不能接受丈夫離世的掛念致使她有抑鬱症？或是因年長致有腦退化症，並出現情緒問題？

筆者問道：「爸爸是何時過身的？媽媽的精神問題出現了多久？」

病者妄想母親有病

女兒急着說：「爸爸是在1984年因肝癌過身，媽媽不能見他最後一面，所以精神有問題。媽媽每天會買很多麵包去公園餵白鴿。另外，她會在街上拾荒，並儲存於家中。還有……」

女兒搶白10分鐘後，陳婆婆終於按捺不住鎮定地開聲道：「醫生，請不要聽她亂說！我沒有精神病。其實有精神病的是女兒。」

女兒立刻嚷着說：「醫生！有病的是她！若你不相信，可立刻致電二家姐證實！是媽媽有精神病，不要相信她！她已經十分嚴重了！」

陳婆婆堅定地說：「醫生，有精神病的是女兒。那些是女兒的妄想！女兒是精神科專科的病人，只是她沒有依時食藥覆診……」

女兒繼續吵嚷道：「醫生！是媽媽精神有問題！自從1984年媽媽不能見爸爸最後一面，她就……」陳婆婆繼續冷靜地回應：「請你不要亂說吧！」

在這紛亂的情況下，筆者只能讓她們分別說出情況再作評估。當陳婆婆訴說「被求診」的情況時，女兒總是不耐煩地打斷媽媽的說話，並十分急躁地反對媽媽的說法。最後，筆者惟有邀請女兒在診症室外等候，才能繼續為「病人」診症。在診症室內，在反覆的意圖衝門聲音中，陳婆婆訴說今天的情況。

陳婆婆表示女兒患有思覺失調，之前一直住院治療。自從一年前陳婆婆眼見女兒長期住院治療十分可憐，並相信她的病情較穩定，便與精神科專科醫生商量讓女兒出院回家接受照顧、定期覆診及讓社區精神專科護士跟進。半年前，女兒因與剛認識的男朋友分手，情緒受到打擊，病況開始轉差。女兒拒絕社區精神科專科護士上門跟進及覆診，並出現陳婆婆令她與男朋友分手的妄想。今天因為女兒情緒不穩，堅持帶陳婆婆到診所求診。

照顧者很多時被形容為「隱藏病人」，因為照顧別人是困難及壓力大的，特別是照顧自己所愛的人。家庭醫生強調全人醫療，除了關心病人的身心健康外，更會關心病人的社交狀況，了解病人是否照顧者，從而評估他們身為照顧者的壓力、社交支援及壓力處理等。家庭醫生會為照顧者提供意見及協助，有需要時能給予治療及轉介。

照顧者要照顧好自己，才能為自己所愛提供更好的關顧。很多時照顧者會因全心全意地照顧家人而忽略了自己的需要及健康，這會使照顧者感到疲累氣餒，容易激動，從而影響對患者的照顧甚至影響關係。照顧者應每天預留時間去做自己享受的事情，如運動或聽音樂。另外，可為患者安排短暫住宿服務，使自己有較長的假期作息。要與其他家庭成員保持溝通，鼓勵他們正面地了解精神病患者，有需要時更可提供幫助。參加照顧者支持組織亦可讓照顧者交換心得，抒發心情。

作為精神病患者的照顧者更加需要技巧及應變的能力。首先，照顧者對患者要有同理心，他們的感受是辛苦的，我們不可預期患者能康復至病發前的狀況。第二，照顧者要有正向思維，鼓勵精神病患者樂觀面對生活。第三，要注意與患者的溝通技巧如眼神接觸、細心聆聽等。與患者意見不合時，不需要持久爭拗，待大家冷靜後才討論。第四，多點鼓勵患者自己決定如何處理問題，提升他們的解難能力。第五，多鼓勵患者作減壓活動，因過度壓力會使精神病患者容易復發。第六，應鼓勵患者依指示用藥。

了解病人停藥原因

精神病患者停用藥物原因有很多，不能只勸說「藥物對你們好」就能有效說服他們用藥。我們要了解病者停藥的因由，如患者是因藥物副作用停藥，我們可建議他們寫下症狀與專科醫生討論。當患者情況穩定時，可加強藥物效用的意識。若患者認為藥物對他們無效，可鼓勵他們詢問專科醫生藥效發揮的時間。同時，照顧者可強調定時用藥的重要性，使患者明白持續用藥才能發揮最佳藥效。而當患者否認自己有病而不用藥時，照顧者便應與精神社康護士及精神專科醫生討論，這可能表示患者病情有變而沒有自覺。

精神病患者有時會較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表現激動憤怒。這都有機會源於他們的幻覺妄想，或是內心矛盾，或是情緒處理能力問題。當照顧者遇到這情況時，首先要顧及患者及周邊環境安全。如患者有傷害自己或身邊人的行為時，便應立刻報警或到急診室求助。若沒有即時危險，照顧者應與患者的社區精神專科護士聯絡，決定有否需要及早覆診或住院治療。精神病患者的妄想幻覺是十分真實的，照顧者不需要否定他們，只要表示明白他們的感受與自己不同就可以了。及後，照顧者可向專科護士及醫生報告患者的情況，以便跟進。

最後，陳婆婆的女兒忽然離開了診所，陳婆婆只有無奈地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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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何家銘醫生_香港家庭醫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