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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0日

岑逸飛 生命通識

說「魔」

中文字的「魔」,內中有「鬼」,從鬼,麻聲。「鬼」是表意,古文字的「鬼」像個大頭鬼;「麻」是表聲,或兼表「魔」能使人麻木不仁。

「魔」跟「鬼」不一樣,但說「魔」必先談「鬼」。中文的「鬼」與「田」有關,古人似乎一早知地球是圓的,所以古代「田」字寫法是一個圓圈裏面畫一個十字,「田」字出頭變成「由」,表示草木由地上長出,成為「苗」,而「由來」是指看到苗頭。

「田」字上通下走則成「申」字,代表天上閃電,「申」字旁邊加「示」字便是「神」,是向上天祈求的產物。但「鬼」則不能上通,只能向下走,在陰間生活,在它旁邊加點白光,補充陽氣,便成「魄」;否則便如天上浮雲,聚散無時,可成「魂」。

中國人對「鬼」不怎麼害怕,《易傳》說得很清楚:「陰陽不測之謂神,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也;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精氣為物是神,遊魂為變是鬼。東漢易學家鄭玄說,精氣是七八數;遊魂是九六數。《易經》的七八是木火數,有如春生夏長,重生長;九六是金水數,有如秋收冬藏,重歸藏。是故鬼者,歸也。《說文》:「鬼,人所歸為鬼。」

在佛學,六道輪迴有鬼道,但沒有魔道。魔中有鬼,而「魔」要比鬼高一個維度,是介乎欲界與色界之中。據說欲界第六天的天王就是魔王,其福報很大,喜歡折磨人和捉弄人,但瞋心也大,不能得罪。佛經裏面的阿修羅、羅剎等都屬於魔一類。

西方也有「魔鬼學」(Demonology)。西方的「魔」很多是天使的變種,是墮落的天使,例如為人熟知的撒旦、《以賽亞書》提到的路西法,還有一個是《舊約.聖經》提及的「利維坦」(Leviathan)。「利維坦」不是天使,而是怪獸,或海怪,形象原型可能來自鯨魚或鱷魚。在希伯來語,「利維坦」有着「扭曲」、「漩渦」的含義,而在天主教的七宗罪,它是與「嫉妒」相對應的惡魔。

總而言之,魔的魔力很大,伸出魔爪,設立魔障,到處搞事,它在天屬天道;在人間屬人道;在餓鬼屬鬼道。人間之魔,其實是心魔,是基督教所說的原罪,佛學所說的三毒(貪瞋癡)。從心理學角度觀之,心魔猶如人性內在的「隱性」質素,其魔性在於它是一種由內而外,影響甚至顛覆個人外在行為的表現,不是理性意識所能駕馭的內在驅動力,強大無比,恍如有另一個「我」在運作。

在西方,十七世紀的英國政治哲學家霍布斯(Thomas Hobbes),寫了《利維坦》(Leviathan,或譯《巨靈》)一書,霍布斯在該書講管理、社會契約,旁及人性之惡,其性惡說可媲美中國的荀子,但荀子的性惡是功能性;霍布斯的性惡是結構性。若將佛學結合基督教,貪瞋癡背後就是利維坦這妖魔,暢泳於苦海,有如《約伯記》所描述的,它會令波濤洶湧,口噴火焰,鼻子冒煙,牙齒銳利,身體好像包着堅固鎧甲,性格冷酷暴戾,在苦海四處找尋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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