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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17日

天峯醫生 醫者之言

情緒那話兒

一位高級護士跟我分享了他的一個經驗。

話說他剛剛升職的時候,就遇到一件令他非常懊惱的事情。有位同事向他舉報,在手術期間被一位醫生「暴力對待」。向他舉報的同事,當時情緒異常激動,聲淚俱下:「那個醫生,手術甫開始就已經不斷呼喝我,只管連聲責罵,完全不講情理!自己手術不順利就拿人家來出氣……」

高級護士面對連珠炮發式的申訴,當時霎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原本想嘗試先安慰一下同事,誰知愈安慰,同事就哭得愈厲害,同事哭得如此激動,連這個剛升級的高級護士也開始「大義凜然」起來。「怎樣也該替同事出這一口氣!」他當時心想。於是便理直氣壯地和同事跑到經理那裏,再如此這般地陳情一番。

一面之詞

經理仔細聽過大家申訴之後,連連表示明白,然而,卻突然問了2個問題:「那病人安好嗎?當時還有誰人在場?」高級護士說他當時頓然呆了一下,心裏盤算着:「手術期間吵架,一定不會只得醫生和護士2個人在場,事實上,大家都只聽過護士自己的版本,究竟實情是不是真的如這位護士所說的呢?我平時都知道處理任何事都應先弄清事實,我怎麼會不想清楚就跑到經理這裏來?」

十七世紀,法國有2位哲學家兼數學家── 巴斯噶和笛卡兒,提出了2種截然不同的理論。巴斯噶認為,人類的反應和行為通常是非理性的,因為我們在思考時,往往都會受到情緒的影響;然而,笛卡兒卻覺得人類應該可以使用數學的方法,也就是理性,來進行哲學思考。笛卡兒主張對每一件事情都產生懷疑,而不能信任自己的感官,從中他更提出了為人熟悉的哲理:「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以及著名的「身心二元論」(Body and Mind Dualism)──人類是由「心靈」和「肉體」兩部分組成。

根據笛卡兒當時的說法,人類的特徵在於擁有理性的靈魂(Rational Soul),而靈魂是在大腦入面一個叫「松果體」(Pineal Gland)的地方。不過,現代醫學已經證實,松果體只是大腦入面一個不太重要的小部分;相反,情緒是動物(包括人類)的基本功能和本能表現,而情緒的產生卻正正是源於我們的腦部。

1937年,康乃爾大學解剖學教授巴貝茲(James Papez),觀察到狂犬病(瘋狗症)病人強烈的情緒表現而推想出情緒的主要神經迴路,是在包括「海馬迴」在內的邊緣系統,而海馬迴是顳葉的其中一個重要部分。這個迴路,一面會連接一個叫下視丘的中腦部分,另一面則連接到額葉。

下視丘是自主神經系統的管制中心,與腦下垂體相連,經由內分泌系統調節身體功能。當下視丘被刺激的時候,我們身體會出現亢奮的狀態,包括出汗、心跳增加、血壓升高,血糖上升、毛髮豎立、瞳孔放大等本能反應。

冷靜察覺

筆者之前寫過額葉。額葉是我們的理性中心,也負責調節我們的情緒感受。所有哺乳類動物皆有邊緣系統,但愈高等的哺乳類動物,邊緣系統在大腦所佔的比例愈小,而額葉的比例則愈大,也表示其情緒的反應愈會受到大腦的控制。只是,控制情緒通常是靠額葉作出「抑制」的指令,是一種需要「費力」的指令。所以,對我們來說,任由情緒高漲,是絕對比控制情緒容易得多。

筆者用上面的故事,除了想表達情緒很容易影響我們的理性判斷之外,也想闡述的是,其實情緒是可以「傳染」的。一個情緒激動的人會令其他人情緒激動,一個負面情緒的人也可令其他人情緒低落。一些政客,甚至很善於煽動其他人的情緒。

事實上,許多社會亂象,由網上的口誅筆伐至街頭的暴力行為,也是由情緒散播而起。反而理性的宣傳,很難得到民眾的反應。

筆者自然反對醫生謾罵護士,但一個有經驗的護士經理,就一定會先確保病人手術順利、安全。醫生謾罵,會否是因為他需要的手術支援不足,以致手術未能順利進行?如果是,護士就有責任先提供足夠的支援,包括儀器和協助。誰是誰非,還是要待手術完成後,大家都下了火,再以客觀事實評理,目的是為提升大家將來的合作能力。

有同事曾經提出過這樣的疑問:「人非草木,情緒是自然的本能,所謂EQ高,其實與麻木不仁,不是並無兩樣嗎?」

控制情緒並不代表泯滅情緒,反而,適當的情緒宣洩,才是真正「人」的表現。但是,當情緒會影響到我們的判斷、行為,我們就應該至少有個察覺,然後才能教自己適當地冷靜下來,以避免作出一些後悔莫及的事情。試想,一個連自己情緒也容易波動的人,又怎麼可以幫助到其他人紓緩情緒呢?

撰文 : 天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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