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6日
我少年時開始在家裏煲咖啡喝,只因為它提神,能幫助溫習功課。長大做事後,便感覺到咖啡的濃郁幽香和層疊多樣的味道,天天兩三杯,是感官的享受。不惑之年後,又喜歡流連咖啡店,獨坐一角,或低頭沉思,或游目店外行人各式姿態。喝咖啡已不是灌一杯液體入肚內,而是生活的逸致。耆艾的我這兩年患上心律不整,咖啡令我心悸(俗語的「心跳」)頻密,便放棄了數十年的嗜好。
過往我曾兩次嘗試戒掉喝咖啡的習慣,都因為喝多了令我心悸不適,但兩次也只維持一星期左右。當心悸不再,感官的刺激誘我重投咖啡的懷抱,總說:「我能自制,會適可而止。」直至嚴重而持續不適時,才真正到「止」的地步。這不是我個人的情況,嗜煙的、饞嘴的和酗酒的人也是一樣。即時的美好感覺有巨大的魔力,多年後的健康危害怎能動搖他們的迷戀。「吸煙危害健康」一句口號是否足夠勸動煙民回頭呢?猶記得一位堅拒戒煙的病人對我說:「那天躲在廁所吸煙,氣喘難耐,頓悟不值得為一支煙而忍受這般痛苦,便拋下煙枝,戒掉煙癮。」雖好,但已晚了。
咖啡刺激大腦,它提神,因此不少人喝了咖啡後失眠,一些人會覺得緊張,甚至手顫或頭痛。也有人因咖啡而腸胃不適。慣喝咖啡的人許多都曾心悸過,更多的則養成「心癮」,一日不喝便若有所失,無精打采,嚴重者甚或頭痛煩躁。
無過濾咖啡影響血脂
課本或醫學雜誌會偶然提及咖啡影響某疾病, 但總沒解釋,時或意見相反,故一直困惑着我。近日「扚起心肝」,搜尋近10年的醫學評論文獻和薈萃分析,看個究竟。發現大部分的報告都是近5年內發表,似乎咖啡是研究人員近年的熱門題材。這裏,謹把閱讀所得撮要列出,供大家消閒。
研究人員用薈萃分析的方法,統合眾多數據(類似「大數據」)來分析喝不喝咖啡於某疾病的相對風險,它的結果比單項研究可信。且看他們找到什麼。
風險增加的疾病包括:
.懷孕期間,一天內如果每多喝2杯咖啡,流產的機會便增加8%。
.喉癌的相對風險是1.5倍。
.血脂隨每天的無過濾咖啡份量而增加,但過濾咖啡的影響甚微。
.針對骨質疏鬆症的文獻結論不一,有說女性喝咖啡有較高風險,有說若日常攝入足夠的鈣,風險便不會增加(如此說,咖啡應加奶)。相反地,喝咖啡的男性風險較低。(中國及南韓的單項研究卻發現咖啡沒影響女性的骨質疏鬆。)
減心血管病抑鬱風險
咖啡其實除咖啡因外,還包含了幾百種物質, 當中有我們較熟悉的抗氧化劑。研究人員認為這些物質對人體有許多益處,間接亦使喝咖啡的人較少機會患上一些病,包括:
.心血管病(雖然咖啡增加血脂)、心臟衰竭。
.代謝症候群、二型糖尿病(低咖啡因的咖啡亦可)、痛風、膽石、腎石。
.食道癌、胃癌、肝癌、肝硬化。
.認知障礙、抑鬱。
.乳癌(尤其停經後女性)、子宮癌、前列腺癌。
一些人的血壓在喝咖啡數小時內暫時微升,但患高血壓症的風險不增加。同樣地,咖啡能令人心悸,但心律不整(如心房顫動)的風險不變。
成分含量杯杯有差異
種種好處卻和份量不成正比,多喝了反而有害。研究多指出每天「3至4杯」最理想;6杯或以上便可能有反效果了。
由咖啡豆到一杯咖啡要經過烘焙、研磨、沖煮幾個步驟,不同的做法產生不同的咖啡──不只是色、香、味,還有內裏成分。成分的差異對身體的影響也不一樣。例如過濾咖啡隔去了咖啡油,相信因此不影響血脂。沖咖啡的水溫和水接觸咖啡粉的時間長短決定了咖啡因的含量,所以每杯同等容量的咖啡會含相差很遠的咖啡因。星巴克的8安士(「Short」杯,約236毫升)鮮奶咖啡(latte)、「美式咖啡」(Americano),或Cappuccino含75毫克咖啡因,而「平白」(Flat White)則含130毫克。麥當勞一杯(12安士)濃黑咖啡則含約109毫克。(香港消費者委員會2013年針對本港產品的測試, 結果和這些數字有少許差別。)
上文說每天「3至4杯咖啡」是指300至400毫克咖啡因的份量。
不只杯杯咖啡不同,人人代謝咖啡的能力也不同。切記留意喝咖啡後自己身體 (包括精神和感覺)的變化(或沒有變化),這才是適合自己的標準。「3至4杯」只是一個易記的提示罷了。
「人人不同」也決定了是否選擇咖啡為友。單就身體器官而言,咖啡的益處多過害處,但總沒有人說它是「保健飲品」。這說法必帶來奇異眼光和質疑。在我看過的文獻中,最敢言的作者也只說:「對這些患者(指肝硬化的病人),每日中度份量不加糖的咖啡是合理的佐劑。」人和咖啡結緣多是通過感覺(色香味),不是思慮疾病風險。人選擇朋友也多是出於感情,不是覬覦別人利益。
寫到這裏,不禁唏噓。我何止摒棄了咖啡,現在還把香溢美味的它糟蹋成嚼蠟般的乾澀文字。罪過。
撰文:溫煜讚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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