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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日

鞠白玉 藝文評論

勞工之慧

Stefan和David是藝術組合Baltensperger+Siepert的兩名成員,2年前他們在杭州舉辦展覽時,特意到北京觀察2天,思考他們將會在北京的公寓藝術中實行什麼樣的專案。當他們再折返北京時,交出了這個方案:《看不見的哲學》──在位於798藝術區的38方米公寓客廳中為北京的底層勞工提供一個寫作場所。他倆將目光投射在首都夾縫中那些從不被看見的人,視他們為社會的潛在資源,這些人的哲學和思想力量,應被更多人傾聽。

他倆每日清晨到北京最大的幾個勞工(散工)市場尋覓感興趣的臉孔,他(她)可能是正在找零活的泥瓦工,或是想做鐘點的保姆,又或是只空着兩隻手、看看有什麼活路就做什麼的人。藝術家試圖在疲憊麻木的中國工人的臉上找到他們內心的希望和期許,那不輕易示人的一面。

Stefant和David分別出生在德國和瑞士,在藝術院校讀到碩士,受良好且嚴格的藝術和社會學教育,在他們看來,一個發展迅速的強國,一群完全在基本福利制度外的勞工,在缺少保障的情況下,除了爭取朝不保夕的生存,他們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如果有一支筆、一張紙、一張桌子、一間屋子、一個空閒的下午,他們會怎樣書寫自己?

從無抱怨

他們誠懇地試圖說服被選中的人,並支付每個下午300元人民幣的報酬,在這情況下還是有人拒絕了。他們習慣用熟悉的勞力方式換取報酬,或者說他們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已缺失了訴說的能力。但也有人帶着好奇心跟隨藝術家回到公寓。

藝術家要求他們在筆下寫出自己對生活的想像、思考和展望,之後便退回臥室,靜待他們寫完。多數工人甚至沒有受過完整的基礎教育,錯字連篇,或是書寫幾行便停頓張望,人們已習慣遏抑內心最柔軟細膩的部分,他們需要在記憶裏打撈曾經對生活的願望,他們也必須面對記憶裏苦痛的現實部分,在城市扎根必經的掙扎,他們要用自己的生活經驗、智慧、本能來書寫一種來自民間的哲學。

只有小學程度的農婦在紙上帶有詩意地描述了她的出身、婚姻、困境和幸福的片刻;做足部按摩的男孩講了他始終追求一份質樸的愛情。所有人用了最平實的文字和簡單邏輯講他們對生活和命運的看法,他們終有機會梳理自己,像一個作家坐在房間,既是私人的表達,又知道這書寫將公諸於眾。一個短工寫了一段後,意識到自己寫下對父親的留戀與愧疚,伏在桌上痛哭良久,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是普通人的生活傷疤,也意味着這座城市無數人在生存層面下,仍有着洶湧的私人情感。

在這些勞工的文章裏有一個共同的描述重點──他們從無抱怨,也絕不認命,所有來到大城市的人在堅韌的生活態度下仍保有尊嚴,他們不約而同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代上──只有他們拚命掙錢,子女才能通過教育改變命運。在為期3周的項目結束後,藝術家將這些文章在公寓空間做了展覽,《看不見的哲學》並非西方藝術家對中國社會的調查報告,它僅是通過底層工人的書寫來展現他們不為人知的精神世界,命運是粗暴的,生活是粗礪的,而人性始終是溫存的,智慧是閃着光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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