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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12日

益行 讀畫

頭品頂戴的溥心畬

姨媽信仰佛教,我曾經用朱砂線描之法,為她畫了一幅觀音,父親為我配了溥心畬的《心經》,裝裱在我的畫之上。補壁於家中數年,其筆法結構出於柳公權、歐陽詢,但較柳書更清健,比歐體更蘊藉。軸幅上端字跡靈秀,內清外剛,沉着強健,字字珠璣的楷書,再向下看自己創作恭繪的圖像,倒也規範嚴正,毫無驕縱之氣,無損於上面溥心畬的墨寶,可惜我的老師們均已遠去,如果他們健在可能又會賜予高分。頓覺此掛軸身價百倍,陶醉指數無可比擬。

2歲入宮見光緖

溥心畬(1896-1963)原姓愛新覺羅,名儒,初字仲衡,改字心畬,自號羲皇上人、西山逸士、舊王孫、流浪王孫、釣鯨魚父、松巢……河北宛平(今北京市)人,滿族,其曾祖道光帝旻寧,祖父恭親王奕訢,父親貝勒載澄。溥儒出生滿5個月蒙賜頭品頂戴(頂戴是清代用以區別官員等級,帽飾上的頂珠,一品為紅寶石,即等於按正一品待遇)。2歲時奉詔入宮謁見光緖皇帝,面諭曰:「汝名為儒,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並賜金帛。4歲始學書法,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5歲奉詔謁見慈禧太后,作對聯深得老佛爺賞識。獲誇「本朝靈氣都鍾於此童」。6歲受教,7歲學作五言絕句,9歲能詩,10歲學騎射、滿文、英文、數學。12歲能寫文章,除了在恭王府習文,亦接受大內琴、棋、書、畫、詩、酒、花的美學培育。少兒時被譽為皇清神童。光緒帝病逝後,曾受命入宮甄選皇帝,揀中了溥儀。慶幸他落選,近代多了一位中國書畫大師。

溥心畬自幼飽學,經史子集,無所不窺,學養深厚,博彩眾長,熔於一爐,自出機杼。三十而立潛心習畫,在人生成熟的里程碑,涉足於社會交往名家,書畫皆有成就,他得正宗傳統之脈,工山水,兼人物,擅花卉及書法。在北京中山公園水榭,舉辦了首次個人書畫展,聲名大噪,好評如潮,「出手驚人、儼然馬夏」,從他的畫中可看到馬遠、夏圭的影子。畫宗馬夏,直逼宋苑。線條柔韌,好用點苔,隨手揮就與吳湖帆並稱「南吳北溥」,又與張大千有「南張北溥」之譽。其後應聘赴日本京都帝國執教,返國後於北平國立藝專任教。他的夫人羅清媛,雖貌不出眾,卻屬賢良淑德大家閨秀,志同道合共辦聯展,使他再度名震畫壇,被公認為北宗山水第一人。

拒投滿洲偽官職

溥心畬還研學德文,遊學德國,好學多才,篤嗜詩文, 自成大家。這樣一位皇室後裔,他也愛國,1932年日本策動滿洲國獨立,讓溥儀當偽皇帝,舊皇族的兄弟們投奔到滿洲,唯他不但拒任偽官職,還以文痛斥溥儀:「九廟不立,宗社不續,祭非其鬼,奉非其朔……」「作嬪異門,為鬼他族」。這就是他的「臣篇」所表的心志,一個被廢黜的舊王孫,尚且能保持他的氣節。儘管他無力駕馭國家民族的前途,不論他日後的去向如何?他絕對是不主張國土的分裂!

昭和天皇曾問他:「身為亡國的貴族有何感想?」答案在他水墨紙本的《根讀松韻》圖中:畫面的筆墨絕妙,樹石蒼淳雄峻,點苔疏密得宜,人物衣褶流暢,造型溫文爾雅。功力剛柔兼具。高55cm,寬37.5cm,整幅畫沒有絲毫敗筆,和我恩師吳(羊攵)木的用筆極相似,既不束縛規矩,又才藝橫溢。再讀他的款釋:「水石清如許,松根讀舊書。不知秋意晚,落葉滿庭除。」我們可領略到他的境界,一位清室懿親,拋離榮華富貴後,悟出平淡的人生樂趣,追求品質的高潔,對傳統文化的執着與堅守。坦蕩的胸懷對錢銀沒有概念,據說家中的理財能手是他的側室。

新中國成立不久,從上海藏匿小船冒險偷渡至舟山群島輾轉台灣,一方面任教於台灣師大,另一方面自宅開班授徒。著有《寒玉堂論畫》,1959年台灣歷史博物館為他辦個展,展出380幅作品。作品收編成輯者以《溥心畬書畫全集》3冊為要。佳作在嚴謹的傳統法度基礎上靈活變通,創造出全新的溥家風範。再看我畫卷上端的楷書,更加嘆服這位頭品頂戴的舊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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