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4日
古典音樂正在全世界範圍裏萎縮,世界十大樂團的光環恐怕都凋謝得七零八落了,然而,在整個二十世紀中,以「The Philadelphia Sound」響譽已久的老牌樂團The Philadelphia Orchestra最近聲勢浩大地展開了「亞洲巡演」——其實只是香港、澳門、北京、上海的「中國及其特區之旅」。這種聲勢浩大的自信建基於現任的音樂總監雅尼克.尼澤-塞甘(Yannick Nézet-Séguin),這位身材相對短小精悍的指揮,使得費城樂團演奏出前所未聞的「新費城音色」,不僅大大超越了前任總監Eschenbach時期的平平無奇,也跨過了E. Ormandy時代的圓滑流暢,而幾乎直溯二戰前費城樂團的巔峰時期,與洗練而又紛繁多彩的Stokowski分庭抗禮平分春色了。
哪得幾回聞?
第一晚上半場的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尼澤-塞甘先生不由分說上來就是一通——仙氣氤氳般的弦樂聲,這種完全超乎人們想像的樂聲彷彿是一杯濃郁Latte上的那縷熱氣,或者更像芬蘭浴中那沁人的檸檬香精渲染的白霧,或者再聽下去,一些敏捷的聽眾索性癱靠椅背上,閉目搖舌發出世上哪得幾回聞的暗嘆……但這人工化的秀逸樂聲,決不是布拉姆斯作曲時在韋爾特湖感受到的那陣陣清風,更加不是這位少年老成的作曲家在擺脫重重疑慮後的臨時歡愉。尼澤-塞甘更像一個興高采烈的魔術小子,在他的魔術棒下,層出不窮地變出了無數絢麗的花朵;這是鬱金香,那是鳶尾花;這是紫羅蘭,那是紅罌粟;其實全是假的,用剪紙剪出來的。我聽到的《第二交響曲》,徒具聲音上的外形,而不具布氏令人折服的內涵。也因為缺乏布拉姆斯的感性深度,所以尼澤-塞甘演繹出的音樂是秀麗、輕盈而趨向單調的,像一個五官漂亮但頭腦簡單的美女,而且自始至終只會做一個表情:咧嘴儍笑。雖然他在第二樂章和第四樂章突如其來地奏出一些悲慘呼吁的樂句,但這種發難式的偷襲手法,只是一種挖苦作曲家的黑色幽默。整個《第二交響曲》就在輕飄飄的晒命式姿態中乏味地奏完了。
動態對比強烈
幸虧下半場是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天方夜譚》組曲,這組沒有任何思想深度而配器色彩異常燦爛的作品讓尼澤-塞甘與費城樂團大有用武之地,他們演奏得精采萬分,在當今所有會演奏此曲的世界著名樂團之中,很可能無出其右者!到了第二晚,同樣的問題更加明顯。
例如下半場的布魯克納《第四交響曲》「浪漫」,此曲在布魯克納的交響曲中,原本屬於一首織體相對輕快的品,可是在尼澤-塞甘的指揮下,由於美學定位上的把握失準,缺乏音色層次上的變化,反而令此曲變得臃腫且冗長了。以圓號齊奏的引子,其音色一改原作的爽朗朝氣,反而涼嗖嗖地故弄虛玄。是的,他總算也有厚實華麗的段落,讓我略感安慰,但在第二樂章,為何出現俄羅斯音樂的寂寞荒涼,這不是走神走到天邊去了嗎?如果拋開布魯克納的原本風格,那他的指揮技巧也算精采紛呈了:細緻,行雲流水,動態對比強烈,在在顯示他是個把握細節的高手。但是,由於他在音樂縱深度上的無法邁進,他永遠停留在一個平面上來回折騰,所以聽得我老在心底嘀咕:怎麼還沒結束啊?到了第四樂章,每當樂隊聲音漸響,許多在場觀眾立時精神一振,以為就要結束了,可惜奏了一會又弱下去,觀眾便垂頭喪氣,過了一會樂隊的銅管齊齊吹響了,觀眾又是精神一振……如是者五六個回合,真正的結局終於來到,觀眾裏有着爆發各種歡呼大叫的強烈願望。這便也是費城樂團合該大獲成功的一個緣由吧!
圖片:康文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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