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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7日

佛琳 戲上心頭

在2016書寫進劇場4.48

約三十年前,我看陳麗珠在《星光下的蛻變》飾演要吃掉大白菜才可蛻變的毛蟲,她的舞姿輕柔,聲線卻硬朗,為變成蝴蝶而不惜犧牲愛情。多年後,看她在進劇場與紀文舜合演《魚戰役溫柔》,在聲音、舞蹈和朗誦方面都脫胎換骨。演員的演技,就在時間當中蛻變了。

在互聯網上,看到莎拉.肯恩(Sarah Kane)的一幀黑白相片,笑容甚是可愛,誰會想到她寫了5個劇本之後,在28歲那年便吊頸而去。陳麗珠與莎拉,在2016年的香港劇場相遇了。

殘酷現實令人絕望

進劇場曾於去年在牛棚為《莎拉.肯恩在4.48上書寫》進行讀劇,現在於文化中心劇場正式演出,無論是文本、視覺和聽覺的劇場效果都更豐厚。而更重要的是,陳麗珠、莎拉和香港觀眾,能夠構成一種當下的關係,對於劇場、藝術和生命,都能產生一股具震撼力的相互感染。簡單而言,表演藝術的觀與演之間,由此形成共鳴。

這種共鳴當然首先來自莎拉撼動人心的作品。一般被翻譯為《4.48精神崩潰》的劇本,以個人自白和病人與醫生對話的語言交替而成。劇中的主人翁無名無姓,身份模糊,活在一個殘酷的現實世界。她(亦可以是他)的每字每句,既是自我感情宣洩,也是對社會的強烈控訴。在個人而言,主人翁的感情生活曾受重創,為此而對愛情絕望,也對舊情人厭惡。在社會而言,主人翁自知身體病重,可是醫生只像例行公事般為其看病,欠缺深度關懷,也令主人翁的病情更墮深谷。

莎拉的劇本用語坦率,將世情鞭撻得體無完膚,質感和語意都與大部分世人的生活有所關連,由是容易惹起觀眾共鳴。

進劇場的強烈表演風格,以及陳麗珠透過人生經驗對角色的掌握和對劇本的理解,呈現了香港劇壇獨特的《莎拉.肯恩在4.48上書寫》。

劇場超越人性鴻溝

劇場分為兩邊對視的觀眾席。中間一道長形平台,既是人生的漫長道路,也是生與死之間的分水嶺。從「這邊」可以跨過「那邊」,也可成為永不接觸的隙縫。韓國舞台設計師李侖洙的簡約心思配合着表演內容。鋼鐵質感的台板,配以演區一端豎立的瓷磚牆壁,又令到演區好像一個浴室,主人翁在凌晨4點48分的時候,在此發出陣陣哀鳴。

雖然文化中心的劇場也不算太「小」, 但因為空間內沒有分隔表演者與觀眾的布景,藝術上的「第四幢牆」並不存在,更能突出一種空洞和孤寂的氣氛,配合着角色的精神狀態。

表演區另一端坐着三位現場演奏者, 分別是陳偉發、劉子斌及馮國基。雖然他們運用各種樂器或雜物製造聲音,但並不是在彈奏音樂,而是配合陳麗珠各種形態或語意來產生關聯效果。這些效果既是彰顯氣氛,也像是人心底層的某種頻率,似乎語言表達不來或不能傳達的訊息,就可憑該等聲音發出內心呼喚。

演出的主體和焦點當然是在陳麗珠身上。她在舞台三個不同方位分別放置了有線咪和無線咪,全劇大部分時間都是拿着咪高峰來念誦台詞。說是台詞也不盡然,因為她已將莎拉的文字完全消化在體內,自然流暢,傳達清晰。她的身體並不在展現舞蹈形態,而是隨着每句說話作出激烈的宣洩。她既在演繹劇本台詞,但同時亦進行精準和勇敢的劇場表演。說到激動之處,她將酒杯擲向瓷磚牆壁,紅酒染在白色牆上,視覺淒厲;酒杯玻璃碎片散在台上,讓她的赤腳走路更加驚心,令演出增添極端寒意。

透過原作者的話語,陳麗珠亦對時代的價值觀作出評議。在演出末段,她一面收拾舞台上散亂的劇本,同時要求一位現場觀眾協助宣讀劇本上的文字,然後她對該位觀眾的說話作出反應。雖然陳的反應並不仔細,亦不深入,但顯然她是希望超越莎拉的原劇本,對已逝的靈魂作出呼喚。陳麗珠不將劇場視為純粹表演的場地,而是發展成人與人真正可以互相溝通的空間,以此回應莎拉對生命的絕望嘆息。

圖片:張志偉

撰文 : 佛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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