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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17日

安娜 紙上聲色

殺人者走進議會

「暴力,天地不容」──真的是這樣?在那些較單純的日子裏,我們尚且可將暴力與惡/罪行直接等同,並把它看成和平/正義的對立面。但當世道日趨複雜,時局動盪,我們就再不能對暴力/和平這個二元對立背後的權力關係視而不見,又或者把「非暴力」當作是一種絕對、永恒不變的價值來擁抱。所以在旺角騷動後馬上就有人質問為什麼孫中山、毛澤東的武裝起義不是該譴責的暴力?為什麼我們可以容許議會與制度內不見血地扭曲公義,但不能容許街頭上的短兵相接?也有人借馬丁路德金的說話來提醒我們,「騷亂是被忽視者的語言」。

在暴力與文明的議題上,尊福有一部傑作《雙虎屠龍》(The Man who Shot Liberty Valance, 1962)頗值得參考。尊福拍西部片舉世知名,並贏得名與利,但當他步入晚年,開始思索這個類型的意義;《搜索者》、Sergeant Rutledge、《雙虎屠龍》及Cheyenne Autumn都是這個背景下的產物。傳統西部片謳歌的是白人拓荒者克服崎嶇險阻,為西部帶來文明。尊福的名作如《飛渡關山》、My Darling Clementine都屬這種套路。但這種西部故事是經過浪漫化、美化的,真實的西部是血與槍炮的鬥爭,到處都有權力較勁與欺凌。

揭開不光彩真相

《雙虎屠龍》要做的,就是把一個被神化的英雄故事還原,讓人看到背後複雜而不光彩的真相。電影講述德高望重的參議員Ransom(占士史超域飾)低調回到發跡的小鎮Shinborn,他此行是要出席Tom(尊榮飾)的喪禮。記者聞風而至,不解他為何因一個無人認識的Tom而遠道駕臨;在記者要求下,Ransom道出他與Tom的關係。數十年前,Ransom在法律學院畢業後來到西部,在半途給大悍匪Liberty Valance(李馬榮飾)洗劫。他被打至重傷,幸得Tom打救,還讓年輕貌美的Hallie照料他。Ransom想在西部用法律為民請命,將Valance繩之於法,卻被Tom譏為幼稚,在Tom眼中有槍就有法律,Ransom那一套在西部是不管用的。後來Valance日益囂張,Ransom也武裝起來。一個晚上,Ransom跟Valance單挑,出乎意料他把Valance擊斃了。他成了「射殺Liberty Valance的人」,並當選民眾代表,在政壇扶搖直上。

但世人看到的,其實與真相有出入。Ransom獲民眾推舉時,他有猶豫,因為認為自己是一個手染鮮血的罪人。但在Ransom惶惑之際,Tom跟他說明當晚其實是他躲在暗角向Valance開槍。這樣一來,Ransom的心結馬上就解了。但其實這一筆是帶有諷刺性的,因為反過來說,Ransom的正義英雄形象其實是建基於一個謊言上。《雙虎屠龍》展現了一種弔詭:文明與暴力似乎是互相依存;沒有Tom當日暗地放冷槍,也沒有日後Ransom成為了國家棟樑。Tom在戲中象徵了一種原始的力量,當文明與體制來到時,他就再沒有容身的地方,他那種難以規管的暴力也必然變得不受歡迎。步入文明的人收起、揚棄槍火與暴力,就正如Shinborn的市民遺忘Tom一樣;戲中Tom餘下的日子都是消沉度過,鬱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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