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6日
12月1日是「世界愛滋病日」(World AIDS day)。作為家庭醫學專科醫生,HIV好像不常出現於日常工作中,但細心回想,它曾「這麼近那麼遠」地反覆乍現。
回想第一個遇見的HIV病人是實習那年在醫院產科病房中,她是位腹大便便的準媽媽。眼見病房同事為她的生產準備格外小心翼翼,當年自己作為病房裏的「小薯仔」實習醫生也為這位「特別嘉賓」緊張起來。
第一位病人
剛從大學畢業的小夥子其實只是一張沒有經歷的白紙,腦內也只有畢業前在醫院的「特別病房」,從傳染病科醫生學會的HIV病理知識,並沒有任何「實戰經驗」。未見到「HIV媽媽」前也不禁在心裏一問,她是個怎樣的人?為何會得病?我將被分派去照顧她,要特別準備什麼?……縱使大家都說能當醫生何其神聖高尚,只拿着「P牌」的我對於一堆突然出現的未知仍顯得徬徨。
記得那是寒冬清晨,剛協助當值產科醫生做完數個剖腹產手術(caesarean section)。收到護士來電,要回病房幫這媽媽作剖腹產子前的最後準備,即配血和打「黃豆」點滴。我帶着疲乏身軀走到產前病房應call。在昏暗朦朧的燈光下,初次和這準媽媽見面。回憶裏的她,平靜及禮貌地坐在床邊等候抽血打針,外表和旁邊的孕婦一樣。一支接一支,試管注滿了她的血。拿着這些血液樣本送往護士站,隔着這薄薄的膠管,手心仍感受到血液傳來的餘溫。在這一剎那不禁再理性地捫心自問:「其實大家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HIV也像糖尿、高血壓、乙型肝炎等,是一種長期病。記得老師教過理論上HIV的感染性比乙、丙型肝炎,甚至比流感還要低,而只要堅守通用預防措施,工作時打醒精神,其實也沒什麼十分可怕的事。為何我會因她顯得不安?」
反思過後,對出現過的情緒感到不是味兒。自覺原來不了解及無知可令自己產生這種恐懼,頓時也為自己的不足感覺慚愧。
日後的經歷
成為了家庭醫生後,能夠在工作中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領略到無論任何性別、年齡、身份和階級,也最終逃不過生老病死的定律——這是我們不能改變的事實和宿命。
近年愈來愈常在工作中遇到HIV+的他們,有新確診的,也有接受治療中的。雖然每人的故事不同,「他」可以是誤交朋友(*註)的年輕男同志(同性戀者),也可以是已成家立室有兒有女的老爺爺。其實只要傾心聆聽,細心了解,再設身處地從他們的角度思考,就會發現他們的經歷和前路均不容易走。
翻開每個病人的心路歷程,常會見到一個個令自己後悔的痛苦過去,以及確診前的惶恐與不安,有些可能更不幸地經歷過各種形式的「伺機性感染」(opportunistic infection,即人體於免疫系統缺損時,被潛伏在身上的病原體感染),引致遍體鱗傷。確診後的心理壓力比之前還要大,會問自己怎樣才能有勇氣繼續過日子?會否得到身邊的人支持和理解?還是孤獨地戰鬥下去?而且至今此病還未完全被大眾廣泛理解,很多病者也會害怕被別人標籤,不敢讓人了解自己的病情。我見到很多身心俱疲的人,而這些痛都不是外人能夠深深理解,也不是厚厚的醫科書所能言喻。
醫生的本能正是要從別人角度設想,再替病者計劃合適的治療。每當了解更多,我更會覺得這些能背負着自己過去的重擔,再次勇敢地面對生活的人實在很了不起。 他們需要的,不單純是藥物的治療,旁人的支持和諒解也成為少不了的強心針。
同行戰友們
在機緣際遇下,我認識了一些和HIV有關的非牟利機構工作者。他們給了我新的觀點。他們不辭勞苦地在社區中推廣防感染訊息,也為高危的社區群組作免費血液測試,並且為新感染者提供輔導。「再思社區健康組織」(C.H.O.I.C.E.)的Shara姑娘說:「顧名思義,我們想給病者和高危人士一個『choice』,一個讓他們重過新生的選擇,一個轉機去重新思考,去再正視自己的生活。」
這番說話很有意思,我給他們一個「讚」。根據英國愛滋病協會(British HIV Association)2015年最新治療指引中的研究資料顯示,及早發現病情與接受治療的病者確可減輕感染帶來併發症的機會,以及延長壽命並與普通人分別不大。所以及早正視病情,可給自己一個重生機會。HIV如是,很多長期病也如是。
古人說的「病向淺中醫」的確是一句很有智慧的話。
*註:科技日益發達,交友的方式也比從前廣泛。自一系列的網上交友App於近年推出後, 有機構亦發現多了年輕同志容易從此途徑找尋伴侶,促成不安全性行為發生。而香港新愛滋病感染個案20-29歲年齡組別有明顯上升。(來源:C.H.O.I.C.E.)
撰文:譚仲豪醫生
香港家庭醫學學院 www.hkcfp.org.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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