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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7日

文潔華 生命通識

愛筵篇

這次在紐約入住的酒店在32街西邊的韓人區,四處都是韓國食店,好不熱鬧。眼見的韓國年輕人朝氣勃勃,經營的和消費的都齊心協力,要把韓國文化作最好的推廣。

我也就吃了一頓上佳的韓國菜,沒有所謂珍饈,但有百味。一堆小盆的前菜,就算是辣味薯仔也十分好吃,還送上一條剛燒好的魚。我邊吃邊看着枱前的熒幕,那正在播放美國電視節目韓菜特輯,一位在紐約經營韓國餐廳的女士侃侃而談,說到自己當初移民到紐約時的隔離感與鬱結,直至她從家鄉的煮食裏找回歸屬感。但她所說的還要涉及更高的精神審美層面,談到那些我們以為自己覺得重複和單調的韓國菜裏所蘊涵的文化意涵,包括所謂靜、耐性與和諧。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的詮譯,聽罷確實又豐富了對韓食的感覺。

對於日本菜,同樣道理其實更派用場。沒有人會否認享用日菜過程中的儀式性,還有關懷。人際間的溝通常源於飯桌,但不是言語(食不語),更多是夾上一箸菜的親切,以及擬所表達的好意和渴望建立的關係。在日本餐廳吃火鍋,享受的便包括那些穿着和服的服務員如何殷勤地按部就班先放湯料,再放葱、菜和豆腐,直至客人要求自己處理,服務員還是熱切地提醒你該進行的步驟(或儀式)。對食的敬虔從中可見。

前陣子出席「北京論壇」,在釣魚臺國賓館參加晚宴。這當然是個特別的地方,接待國家的外賓和友好,習總倡廉的緊縮政策沒有在國宴中出現。我看見長長的餐單,赫見鮑魚等佳餚上場,好客之情是有的。只欠殷勤熱情的款待,只有一輪輪的台上祝酒。我看同桌的外賓,竟然是因為連場宴席,流露出吃力和疲倦的神態。噢,又一道鮮魚上枱,要他們自己小心骨頭,便索性把食物留在碟上。晚飯太長了,又不能活動談天,碰上鄰座的陌生人是個悶蛋,便頻頻看手錶,繼而小聲問我回程幾時開車。

同一群人翌月到訪北京藝術區青草地。那展覽空間在一個舊廠房區,感覺很地道,有兩三間民居飯店。策展人請吃飯,我們便開展了一個非常愉快的飯敍。北京下雪雨了,但民居飯店溫暖熱鬧,炒的青菜京葱羊肉又香又味道濃郁,老外們都紛紛叫好,也有跟在國賓館的筵席比較的,談的不是食材的貴或平,還包括形式、鑊氣以及賓至如歸的感覺。

如何看待吃這回事自有文化差異,薛興國便曾說「吃一口文化」。在美國餐館,服務員不只是服務,也是品質管理者,經常上前打斷談話,因為要確定知道你對所進食的是否滿意,還有什麼需要可以効勞。這是服務員的義務,負責幾枱人的飲食經驗,因而責無旁貸。別要怪責他們的工作打擾了客人的聚會;箇中的權利和義務相當清楚明白。

今年美國美學會議便以吃為題,把飲宴譬喻為表演藝術,說飲食物便像聽了一場精采的音樂會,從感官到精神都是享受。爭辯又包括筵席有時比不上家常菜,因為家人的關懷、體貼、記憶與情感糾結一起。失去了便是遊子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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