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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14日

譚淑美 訪談錄

一田CEO莊偉忠:做生意不能以大欺小

莊偉忠,一田百貨行政總裁。

自從七年半前加入後,他做過很多奇異的事,令網民稱它為良心企業。

譬如說,2008年金融海嘯後該公司逆市加花紅,傳媒訪問他,他說「花紅代表員工一年來的努力和成果,不能因經濟環境不明朗而不發」。超市百貨業按傳統收取上架費,但他上任後就徹底取消了,更將「找數期」由兩三個月壓縮至一個月。他有一個信念叫做「不能以大欺小」。

近月,香港零售市道下滑,大商戶叫救命,小商戶卻因舖租減價而獲重生。零售管理協會主席麥瑞琼,當然繼續撐內地人消費,建議「開放內地消費力高但未有自由行的城市」。但身為會員的莊偉忠卻唱反調,不贊成再開放自由行。不要忘記,一田的母公司是新鴻基地產。

跟莊偉忠在觀塘apm的超市會面,他獨個兒前來,沒西裝沒皮鞋,身穿尼龍料黑色外套,配搭黑色牛仔褲,腳踏一對褐色休閒鞋,人群幾乎淹沒了他。在店舖買個麵包和火龍果汁,然後火速趕回超市附設的座位,進行訪問。

3月尾的周五,下午二時,那是他的午餐。

香港零售業最具代表性的協會,應該是香港零售管理協會,他是會員。「唔入會好似唔係咁好。」他道,卻跟主席麥瑞琼唱反調,即使近期零售市道回落,他卻不贊成持續開放自由行。「我只是會員,不是執委。」他澄清道。

自由行是客仔,而一田的三間百貨及四間超市,都落戶在母公司新鴻基地產的商場,在商言商,推斷沒有加租的太大憂慮,那他怎會抗拒滿袋白花花銀紙的自由行遊客?

莊偉忠有第二個角度——

「事情不能只看利,不看弊。」他問,「普通人早已看見香港負荷不到(自由行),不是今日擠不上地鐵才驚醒吧?」

觀看後市,他認為零售市道必然進入調整期,畢竟已經旺足十年。但他不相信會出現「死人冧樓、大量失業」現象,因為「全港沒一間機構請夠人」。

網友留言讚有型

他有很多言論,深得黃絲帶網民稱讚。

譬如佔中期間,政府或建制派指摘雨傘運動影響零售市道,他卻說「佔中對生意完全無影響」。不管他是黃或藍,至少令一田成為百貨及超市業代表單位,是各大傳媒消費報道的second opinion。

直接問他,以一田百貨僅七間分店,卻有如此高的見報率,是否令該店大收宣傳之效?——近期零售市道差,但一田營業額不跌反升,首兩月較去年同期升逾十個百分點。

他咧嘴笑說:「當然是有幫助到不得了!今朝上完電台(講自由行),有人在Facebook留言給我,說我好有型,以後多點來幫襯!」

他覺得,這個年代,客人不只考慮價錢才買東西,也要看看雙方價值觀是否相近。「這是value marketing。」他說。

說法來自營銷大師Philip Kotler。多年前,他被派到芝加哥大學進修,親睹大師風采。「他有本書,名為Marketing 3.0,就是講價值觀這回事。」

社會有黃絲帶亦有藍絲帶,掌聲未必一面倒向他。

「我是一個人,有權表達感想。有人很欣賞,有人嗤之以鼻。」他覺得人要忠於自己,而「機構就要挺起胸膛」。

令一田在香港顧客心中加分,還有他對待供應商的手法,主要分兩項,第一是上架費,第二是找數期。他改變超市或便利店過往模式,上架費一下子取消了,原因是它「並不合理」。他說,很多供應商只是中小企業,舉例說上架費收10萬元,會令很多供應商不能入場。他怕記者聽不明白,強調「上架費——係——逐間——舖頭計」。

「(超市)以為上架費好易賺?但最終只是限制貨品種類。誰付得起上架費?當然是大公司,而他們只會製造最大路的產品。」

別以為他蝕本引人入場,取消上架費的同時,他要求生產商提供更划算的零售價格。目的是要讓有潛質的供應商入場,於是觀塘apm的超市內,出現一個共有七層的長長排架,售賣林林總總的咖喱食品。有個同事在層架放置書本擺設,把它叫作「咖喱圖書館」。

「找數期」是下一個有趣的管理題目。他說,超市百貨業的找數期通常是九十日。租金月月交,薪酬月月畀,供應商老闆卻三個月才收一次數。

「現時我們有八成貨,是三十日找數。」他看起來十分驕傲地說。

接着解釋,為何仍有兩成貨超過三十日?「有些大公司,我們的入貨量微不足道,即使建議縮短找數期,他們反而會說:『唔好搞咁多啦!』原來是不願意重新簽文件,是否很奇怪?他們不以公司利益為大前提。」

曾幫女人度胸圍

莊偉忠出身貧窮,小時候住公屋,一家七口擠在190方呎的空間。父母做小販,在長沙灣街頭霸地賣雜貨——內衣褲、襪子、校服。「我喺街邊長大的。」他道。最叻竟然是賣胸圍,由他幫女客量度。他憶述時半點不尷尬,還說「幫女人度胸圍,度到二十歲……以前民風較純樸」。

受母親身教,從小學會公德兩個字。「有次在街上走路,前面有塊木板,上面有口釘。一個有公德的人會怎樣做?將它踢到旁邊,對吧?但我媽媽弄平那口釘,再丟入垃圾筒。」

莊家更有個為家庭付出青春與血汗的好大哥。

「深宵要有人守着貨物,所以我大哥在二十歲前一直睡在街邊。」大哥將木板墊在貨物上,把小門關上,任外面風吹雨打,甚至是颱風來了。「有次,我阿哥睡覺,風吹走一些貨物,被老豆打到半死。」直到大哥二十歲,附近攤檔老闆夾錢聘用看更,他才可回家睡覺去。

今天體恤小供應商,是否跟成長有關?

「也許有點關係。」他想一想道。

莊偉忠現在是個打工仔,1998年則是安信信貸的創辦人之一,五年後以近10億元賣盤給渣打銀行(已再易手),這一役他「沒賺到億元」,卻也堪稱為事業高峰。

問打過十四份工的他,是否轉工才有前途?

他道,每次轉工,要考慮三點。

「行業、公司、上司能力。」他說,「如果你已工作兩年,那麼履歷表應該有些很實質的功績,否則不要轉工。而如果你覺得公司唔掂,兩月內快辭職,以免過得試用期,又要再多等一個月。」

上班前必吻太太

一田百貨(前身為西田)當年是日資經營,後因跟業主新鴻基地產在租金方面談不攏,而瀕臨倒閉邊緣。但它最終並沒有倒閉,罕有地由新地自行收購,繼續營運下去。莊偉忠被挖角空降一田,在他任內,從最初只有沙田一間分店,擴充成三間百貨四間超市;員工由二百六十人增加至逾千人。

莊偉忠說,不愛去旅行,回想多年前結婚度蜜月,竟只跟太太到澳門逗留一天。除因工作需要去日本,他日退休後,也沒打算到什麼地方看看風景或奇觀古蹟。他說,「有盆花,有本書,有老婆陪住我,足夠了。」

他五十二歲,很少男士到這樣的年紀,會如此熱中在陌生人面前談論老婆。他的新書前言第三頁就講到太太孫淑芳,稱她「可人兒」、「嬌妻」,又讚她「聰明美麗」、「和善可親」……兩人在銀行工作時相識,九個月後決定結婚,至今二十七年。

他不嫌肉麻進一步說,「我沒試過一天上班前不吻我太太。」又形容兩人擁有的是愛情,而非僅僅感情。

莊太有什麼治夫秘方?

「有一年我想離開銀行界,創辦安信。但我們有兩個孩子,在供一個物業,太太二話不說支持我。很難得,很難得。」他嘖嘖連說兩聲。創辦頭半年,他沒有丁點收入。

他又說,太太對老爺奶奶很好。

「我爸爸患病,她天天去探病。有次我爸爸在睡覺,她坐在那兒等他,乾等一個小時,見他仍在睡覺就離開了。隔籬床的病人後來告訴我爸爸此事,他還以為她是女兒呢!」他道。

撰文:譚淑美

攝影:陳縱宇

[email protected]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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