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7日
傳統中菜一定要有鑊氣、夠惹味,終日在悶熱的廚房日炒夜炸,難怪練就出不少火爆廚師來。The Mira Hong Kong旗下中菜館國金軒的主廚洪志光(光哥),入行二十多年一向是合則來不合則去的瀟灑哥,這兩年才煮熟了人生,明白做人做事一山還有一山高。就像國金軒把紅酒與中菜結合一樣,要不斷精益求精,才能成就不凡的人生。
看光哥示範炒菜是個享受,切菜、炒菜、落鑊,洗洗、刷刷、抹抹,都富有節奏感,最後右膝一頂關掉火掣,讓人拍案叫絕。不過,記者留意到他在廚房一開火,就是眉頭緊皺,一副苦思的表情。原來,他的廚師之路諸多波折,歸根究柢是自己叛逆的性格使然,幸好有亦師亦友的名廚孫錦勝循循善誘,這幾年才成熟起來,成為國金軒的大廚。
「我十五歲中三畢業就入行,當時讀書不成就選擇就業,不想未來的就做跟車,不用動腦子。我卻覺得跟車浪費時間,不如學一門手藝,於是做過油漆、天花、地板等,後來在同學介紹下加入銅鑼灣的廣州酒樓。」一開始他並不用心,直到二十歲才揀定廚師這一行,「這行辛苦啊,假期少,幾乎與親友隔絕,所以換過不同的工作。」
三出三入
學廚生涯不好捱,九十年代更是如此。「老師傅總說他們以前沒有假期,現在一個月能歇三天,還說當年給師傅洗底褲,當時心想:你都『儍儍哋!』那個年代雖然嚴,但學到過去的廚藝,舊派的東西還在。」他最難忘的是前利園總廚孫錦勝,他2000年初加入利園,年少氣盛之下三度離開,如今回想仍然百般滋味在心頭。
「利園比外面還要辛苦,9點40分換好衣服開始工作,都會被人罵!外面是10點上班。師傅會問:『你今日好忙啊?咁晏先返?』我說才9點多啊!他們會說:『所有人都返晒嚟啦!你咩位置啊?』多難聽的話都有,還問我是不是不想做?孫師傅也有這樣罵過我。」結果,他在叱喝聲的圍繞下,捱了不到半年就辭職。
2004年他又回去了。「孫師傅讓我回去的,他希望我在工作上多些責任心,想我對每一件事都要着緊點。但我當時怎麼會懂呢?」到光哥上心了,師傅開始雞蛋裏挑骨頭,「這樣炒不行,那樣做不對,很多操作上的毛病。當然,現在明白人家能挑到你的毛病,就證明你有瑕疵。人家有資格說你就是比你叻,當時不懂,認定他針對我。」兩年多後他又執包袱了。
2008年孫師傅又讓他回去,雖然已經三十四歲,還是挨罵:「為何你這麼懶?這麼久了還不成熟?我心想:『唔成熟,你又搵我?』現在想人家罵你都需要時間,如果人家討厭你,就不會第三次要你回來。當時我是二鑊,他說要把工作當成自己生意一樣,那就成功。」最終,光哥還是辭職了。
2010年,孫師傅在尖沙咀開南海一號餐廳,第四次邀請光哥合作,結果一年多就扔鑊剷。當時孫師傅送他一句話:「你後生有本事衝動,但老了不要後悔!做人叻唔叻唔重要,點選擇更重要。」光哥聽罷回他一句:「好啊!」當時說什麼都不入耳。記者一點也看不出光哥有如此莽撞的過去,「醒啦!我不停反思,我還有多少年瀟灑呢?那只是你自己覺得瀟灑,今年都多大啦?以前總覺得不為幾斗米折腰好型,真儍!」
光哥遇到這樣的良師益友真是幸運,現在兩人還保持聯絡,一兩個月都會相約宵夜聊天,「現在當然不會問叉燒怎麼做,而是談談人生。(他為何如此賞識你?)他不會說有眼緣,會說:『黐線!我憎到你入骨!』他才四十四、五歲,比我大幾年而已,三十歲不到已是利園的大廚師,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他的廚藝、說話、行為,都算老練同叻。很多他說的話都應驗了。」
亦師亦友
到底孫師傅為何如此器重光哥?「我相信緣分。當我於工作上見證阿光的進步,我知道其實他可以做得更好。人年輕時難免年少氣盛,嚴謹的指導可訓練阿光學懂堅持。雖然他的職業道路走得比較迂迴,但我知道他心中一直保留對烹調的熱誠。正是這顆心,造就我倆亦師亦友的關係。」
孫師傅繼續說:「阿光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做事總有他的節拍。當其他人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時,他總是鑽研怎樣把菜式做好。他的默默堅持是成功的動力,我衷心希望他謹守烹調的堅持與執着,加入無窮創意,令粵菜幻化成一種品味藝術。」原來師傅老早就看出他的特點,這番肺腑相信會令光哥很感動。
人開竅有早有晚,光哥算是遲的一個,不過他覺得人生跟做中菜一樣,「太平淡不好!有時候坎坷的人生,才使你在將來的風浪中不易打沉。這有點阿Q精神,但如果一點鍛煉都沒有不是好事,人生是需要鍛煉的。我當時聽到這些話,反應是:『你講啊?我都唔知幾想含住金鑰匙!』但說真的,你要成功,就要複雜一些,如果什麼都簡簡單單,當初不如做運輸?但那是不是你想要的?」
成熟後的光哥,食客們就有口福了。他不斷把傳統中菜創新,2012年旅遊發展局的《美食之最大賞》上,他的水晶龍蝦球就獲得龍蝦組銀獎。「當你用心思去做,自然會覺得自己知識不夠,你會去想別人為何那樣做?有什麼元素,這樣就會主動去學習、鑽研。」然而,在傳統和創新之間需要平衡,那就靠廚師自己去掌握,這也是光哥這幾年最頭疼的事情。
不過,做飲食帶來的滿足感也不同凡響,光哥經常走出廚房與食客聊天。「前幾個禮拜,有個老婆婆問我:『識唔識整乾炒牛河加蝦醬?』我開玩笑說:『煮就未煮過,都係炒埋一碟啫。』結果她一試猛讚好吃。這些不是加你幾千元人工能代替的,他們的反饋與貴賓房的又不同,不會是門面說話。」
光哥也覺得自己像一碟乾炒牛河,看似很簡單的一道菜,其實有很多功夫。「牛河真不好炒,河粉不能斷,一切都要掌握得好,才能色香味俱全。」他當然是一碟難炒的河粉,不然孫錦勝師傅也不會炒極都燶,直到這幾年才成功上枱。不過,光哥慨嘆最近又有新麻煩,那就是與妻子和兒子的相處,他現在只能做到「落樓下冷靜再回家,盡量不在兒子面前發作。」這道家常便飯的難度更高了。
酒菜震盪
國金軒近年推廣的品酒菜譜配對晚宴,也講究不同部門的合作,光哥和品酒師兼餐廳經理William就是最佳搭檔。William坦承初期要廚師配合有難度,畢竟那與傳統中菜截然不同,「西餐配紅酒很自然,但中菜一般是喝白酒或黃酒。一開始,廚師有些抗拒,覺得我們煮好菜就行了,酸甜苦辣鹹我們話事,為何要做淡點遷就酒呢?不過,他們試過之後就明白,開始做調校提升食物的味道。」
光哥回想那段磨合的日子也覺有趣,「一開始讓我們煮一些東西配合酒餐的確有些抗拒。記得一次吃鴿子肉配紅酒,他讓我嘗嘗,我說上班不喝酒,後來多番要求才來幾口。雖然桌子上的鴿子肉都涼了,我們中菜一定要趁熱吃,卻發現鴿子肉還很甜,再試幾口果然好吃,急問為何?孫經理說:『係咪呢?一早同你講過啦!』」他們合照時也互相調侃,十足一對頑童。
光哥也學會酒餐的奧秘了,還即席與記者分享,「原來你的食物的味道會殘留在口腔,每一種酒都有果酸,一撞埋會產生更多東西出來。中菜一直強調一炒出來就吃,現在真的要配合。後來他讓我弄酸辣羹,說要調低酸味,我一開始不同意,但經過鴿子肉那回的教訓,儘管答應一試,結果出來真的酒好喝了,羹也好吃了。」
光哥覺得做廚師必須有廚德,要過得到自己過得人,「嘴巴也要刁,必須有點吹毛求疵,那樣才能鑽研出更好的食物。不能什麼都無所謂,要知道怎樣才叫好吃,比如蝦餃,皮要薄、蝦要脆,還要有點汁。此外,做事情還要有決心,你現在做不到不要緊,但要記住自己的目標。創新也很重要,人很容易厭,要創造出不同的蝦餃,但不能放棄傳統。但到底是堅持還是固執,就要你自己參透了。」
撰文:吳雄
撰文:郭錫榮
訂戶登入
下一篇: | 時空地域交錯 感受灣仔情懷 |
上一篇: | 狼羊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