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4日
本文的題目,是一個問題。是一個真正的問題,並非已經有了答案,更不是要倡議什麼。「佔中」運動發展如何,無法預測,但是「留守」最久的,將是學生,這點也許是毫無疑問的。他們目前是如何一種狀態?運動的結束、如何結束將對他們有什麼影響?運動結束之後的長期影響又將會是如何?參加「佔中」的學生到底是少數,他們對於其他學生,以及後面的學生,影響又將是如何?
從事政治的, 也許目前急於如何解決困境;另一類政治力量,則是考慮如何讓運動擴大創傷,以擴大政治壓力;還有猥瑣的政客,則乘機「抽水」,為自己的政途鋪路。普遍的市民,則或者為學生的安全擔憂,苦口婆心勸學生退場;又或者譴責學生的無法無天,或者擔心下一代今不如昔。
佔中之後 須要關注
當然,也會因為事關政改大前提的分歧,也牽涉到「國際勢力」的影子;乾脆把學生的「非法」抗爭,看成是敵對勢力;學生的「後佔中」狀態,就不在關注的範圍之內。
身為教育工作者,看法也許會很不一樣。也許真正的問題不在「佔領」的現場,而在「佔領」結束之後;當然,現場的狀況與結束以後的影響,是息息相關的。最近接觸一些教師和校長,還有大學裏面與學生接觸比較多的學者,都在開始關心「後佔中」的學生狀態。
這裏說「學生」,人們很容易就聯想到幾個經常出鏡的運動中的「學生領袖」。其實,「學生」是一個很大的社會群體,只不過那幾位「領袖」最吸引傳媒的報道而已。即使如此,在熒光幕上,還是可以窺見一些端倪。
每一次「學生領袖」有什麼決定或者呼籲,受訪的「佔領者」,都會有很不同的反應。一項決定,有些堅決贊成,有些認為「未必有效」,有些認為「多此一舉」,也有些認為「領袖」們不夠激烈,要求把行動升級。在金鐘「佔領」大本營,有些貼出來的調查顯示:學生之中,主張「佔領一年」的與主張退場的都有,即使有學生表示溫和的意見也難以露面。
學生運動 從來如此
這種情況,在學生運動裏面,屬於正常。特別是香港的學生「佔領」,錯過了許多宣稱「勝利」的機會,長期拖曳,違反了中國人「一鼓作氣」的智慧。學生之間,差異一定愈來愈大,一定是愈來愈難達到共識,也就是說愈來愈看不到明顯的領導力量。也可以說是進入「失控」,拖得愈久,愈是如此。
本欄以前在討論台灣學生佔領立法院的時候,提過學生運動的一些普遍特點:迅速結成嚴格紀律的組織、獨立於社會上的政治勢力、超越政黨的政治要求、提出的訴求超越現實的可能性、但求衝擊不求和解,等等;再就是只進不退,只有不斷升級的打算,沒有退場的考慮,因此大多數是「清場」結束,差異只在於是否流血,大流血還是小流血而已。
但是香港現在的學生運動,有其特殊的因素。全球來說,也許算是一種現代社會高度複雜性的體現。要是進行研究,裏面有許多其他地方從未出現過的情形。
一、環顧其他地方的學生運動,觸發點都是比較局部與比較即時的事件,比如說加學費或學生待遇(如1968年的德國),或者某起貪污事件,或者是政府某項暴政(如近日的墨西哥),目標比較具體鮮明;香港出現的「真普選」目標,優點是人們難以反對,缺點是難以具體捉摸,不知道如何才算達到目標。
二、以上,是由於運動的起源,不是學生。「佔中」的政治口號,不是學生發明的。也可以說,學生其實「騎劫」了原來精心設計的「佔中」,而且愈來愈得到傳媒的眷顧,而且成為了政府「談判」的唯一對手。學生於是背上了不是學生運動可以負擔得起的一個「十字架」。
三、說到「騎劫」,可以說是多重「騎劫」。原來主張與設計「佔中」的,給更大的群眾運動騎劫了。原來是「佔領中環」理念,大概來自「佔領紐約」,寓意是針對華爾街的財團,卻給「旺角」與「銅鑼灣」的「計劃外佔領」騎劫了,變成了擾民。許多在現場振臂講話的人,貌似領袖,其實所能指揮的範圍極小。再加上奉命製造混亂的滋事分子、故意中傷對方的「無間道」,學生往往被推到了暴力的前線而不自知。
即使是學生運動本身,也難免被現場的「熱烈」氣氛所左右。往往是因為現場有衝突,群眾驟然聚集,給了現場的學生一種「波瀾壯闊」的假象,一切理性的考慮,一切包括泛民「戰友」的苦勸,都會拋諸腦後,就只有一直向前。
四、整個「佔領」行動,蘊涵着非常深層的意識形態差異。一般的社會,都會有比較深厚的文化傳統,只會是在比較小的幅度有差異。香港面臨的,是兩個存在根本差異的政治文化傳統的碰撞,一些基本的假設,都無法調和,這是「一國兩制」背後的基本矛盾,不是一朝一夕靠一兩個政策措施就能夠解決的,不像西醫治病,打一針就能見效,不過發生在香港的2017政改方案上面,就被迫要在這個問題上迅速攤牌;「佔中」與學生運動,只不過是這種矛盾的表現方式,當然是中國內地看不慣的表現方式。
難得經歷 終身烙印
表面看到的學生「領袖」有點進退維谷,其實不少回到校園暫時歇息的學生,已經處於非常困惑的、甚至是憂鬱的狀態。進,沒有看得到的成果;退,又難以離開共同耕耘的、親密的群體。須知,在金鐘的「佔領」現場,出現的絕對不是開始階段的、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暴力衝擊或者是慷慨激昂的說話,而是演變成許多恬靜的讀書、作畫、音樂,甚至休閒的情景。不少的外地到訪學者,都會到「佔領」現場看一看,都會感到驚訝,說是難以想像的平和景象;有到訪的藝術家,還建議設法把現場的藝術作品保存下來。不過,最近期,似乎那種休閒的氣氛在逐漸減退。隱然的不安與煩躁,似乎正在靜悄悄地「佔領」着現場的學生。那種暫時的平衡,已經難以維持。
有從事社工的朋友提醒,無論如何,主動退場也好,被動清場也好,現在現場長期留守的學生,將會面臨極大的失落。對於許多學生來說,儘管外人可以有種種不同的評價,他們本身卻是畢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理想,也真正為理想而奮鬥,這將是他們一生最難忘的經歷。
這也是為什麼不能把學生當成敵人!他們在運動中的遭遇,將會影響一代人,甚至他們的後代。他們與政府、與中國的關係,是更近了?還是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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