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21日
筆者以研究及教授博弈論為生,卻經常自砸飯碗,告訴學生博弈論一般沒有什麼實際用途。這可能是自小受張五常教授影響,認為博弈論沒有什麼解釋力的關係。其實,當代博弈論頂尖高手羅賓斯坦(Ariel Rubinstein)也認為博弈論用途有限,正如學習形式邏輯不能讓一個人變得更講邏輯一樣,他認為學習抽象的博弈論,也不能讓一個人變得更懂得博弈。
衍生無限知識層
話雖如此,博弈論裏還有很多有趣的概念,往往能提供一個嶄新的角度看世界。「共有知識」(common knowledge)是博弈論裏一個重要概念,最先由哲學家路亦斯(DavidLewis)提出,再經諾獎得主、博弈論大師奧民(Robert Aumann)以數學語言下一定義。這裏說的知識,不光是書本上的知識,而是泛指一切對人與事的認知。「知識」是針對個人而言,而「共有知識」顧名思義則是一個涉及眾人的概念。
以小懷與小谷對「地球是圓的」這認知為例。小懷與小谷各自知道「地球是圓的」,是他們各自的個人知識,在小懷與小谷兩人之間,當中會出現更深層的知識。
小懷知道「小谷也知道地球是圓的」,小谷知道「小懷也知道地球是圓的」,是比個人知識深一層的知識;再往下推,小懷知道「小谷知道小懷也知道地球是圓的」,小谷知道「小懷知道小谷也知道地球是圓的」,是再深一層的知識……,如此類推,知識層層遞增,永無止境。
當小懷與小谷共同擁有這無限知識層裏的每一層時,「地球是圓的」這個認知,便成為兩人之間的共有知識。要達成這個「繞口」又看似複雜無比的無限知識層,方法其實很簡單——只要其中一人當面告知對方「地球是圓的」便可以了。
這個看似鑽牛角尖的概念,其實不光在講究知己知彼的博弈論裏才會出現。麻省理工心理學家平格(Steven Pinker)提出幾個有趣的例子【註】,其中安徒生家喻戶曉的童話《皇帝的新衣》,便是一個有關共有知識的故事。皇帝穿上他的「新衣」出巡,雖然在場所有人也清楚知道他一絲不掛,但他們各自都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不濟,才看不見這件「新衣」,當小孩指出皇帝是「光着身子」這個事實時,並沒有提出什麼其他人不知道的知識,但孩子的率直,卻把皇帝一絲不掛這事實提升為所有人的共有知識。
《皇帝的新衣》也許道出獨裁者所面對的管治難題,那就是如何能確保國民對統治權威的疑問或不滿,不致成為國民的「共有知識」。「集會結社自由是民主國度裏的基本人權」——極權政府視之為洪水猛獸,歸根究底便是這個原因。
互聯網提供渠道
假設每位國民也反對政府,在家裏以元首的頭像作飛標標板,只要他們不知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樣,這種個人的不滿不會對政權構成很大威脅。國民一旦擁有集會結社的自由,情況便不一樣了,國民可以透過上街集會遊行,每個人心底裏「不滿現政權」這個本為個人知識範疇的事,便會轉化為「共有知識」——我知道大家不滿政府,大家知道我不滿政府,我知道大家知道……。那種衍生出來的群眾震撼力,足以導致一個政權倒台,在歷史裏屢有例子。
互聯網的興起,尤其是各種討論區和社交網站的蓬勃發展,為大眾提供一個參與成本極低的發表言論渠道。
在網上留下反政府言論,雖然沒有參與示威遊行那麼直接,但對促成其中的「共有知識」卻有異曲同工之妙。用家多以真實姓名註冊的臉書,遭四大極權國家封鎖,從政府防止反對聲音成為「共有知識」的角度看,是想當然的事。
時值集會遊行季節,紀念六四集會剛過,七一遊行將至,筆者希望這個集會遊行裏的「共有知識」的概念,能引發讀者思考一下群眾運動背後的目的和意義。
【註】感興趣的讀者可瀏覽平格的相關演說(www.youtube.com/watch?v=3-son3EJTrU)。他在演說中的術語是mutual knowledge,與common knowledge屬同一概念。
作者為理海大學經濟系助理教授
小啟:
邵盧善昨天〈拆解CY七次拒評斯諾登〉一文提及梁振英只以一句「I cannot comment on individual cases」回應,連一句「依香港法律處理」也不敢說。特首辦昨天來函澄清梁振英當天接受彭博通訊社訪問時已明確表示,會按照現時的法律和政策處理個案,亦指在《基本法》下香港擁有一套與內地不同的法律和司法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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