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4日
意大利可算是多黨政制的極端形態——黨派多、選舉頻、左搖右擺卻難以脫舊趨前。最近這趟大選的結果,令見怪不怪者也感意外,原來預期的兩大集團決戰,竟然讓民粹派異軍突起,造成沒有任何一黨能有三分一票、卻又不願合作的僵局。
在四大黨之中,兩位黨魁給外國政要譏為小丑;另外兩位則意興闌珊——獲票最多卻無法組成新政府的中左聯黨魁貝爾薩尼說「現在只有瘋子才願意當政」;獲總統委任為看守內閣臨時總理的蒙蒂則公開承認其政府「恨不得立即卸任」。
至於數度因違法和醜聞而遭罷免總理職位的中右聯黨魁貝魯思科尼仍在把持傳媒頑抗(他是多家傳媒的老闆);以反對所有舊勢力為標榜的民粹派「五星運動」黨黨魁格利羅則禁止成員跟他黨合作。
後兩黨反對在目前憲法下唯一能應急的臨時看守內閣,中左聯拒絕跟中右聯攜手,中右聯認為民意轉向己方而寄望速行大選,結果是組閣無望;即使在六十年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下,銀行借貸困難、年輕人失業率達36.5%、國債如山(單計外債便達8000億歐羅,每年還息便佔去政府開支近六分一),在國政遭外人牽着鼻子走的情況下,依然無法自拔。
由於意大利經濟龐大,外債比希臘、愛爾蘭和葡萄牙加起來的還要多,歐盟不能坐視她崩潰,但意大利民眾又不願接受外援要求的緊縮條件,現任總理的緊縮政策本來已在債務方面做出一點成效,國民卻怨聲載道,在反對黨的鼓動下重創執政黨,令緊縮政策的傾向更難預測,國內外的債主和投資者都進退失據。
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實在是歐洲式民主體制長期把問題押後解決的結果,意大利只不過是因為採取多黨制而令這問題顯得特別突出而已。
歐洲政黨有兩度共同板斧來押後難題的解決︰一是提出新甜頭以爭取當選;二是借債以供目前開支。兩法皆是先使未來錢,國債可說是政黨競爭選票的副產品,也是歐洲維持較高生活水平和社會穩定的潤滑劑;但潤滑劑漸乾之時,也是機件愈來愈多和愈來愈重之際,欠缺潤滑劑的笨重磨合,遲早會令整部社會機器粉碎!
意大利選民既容易接受政黨,又容易放棄它們。鼓吹經濟發展的黨派在經濟上升時快馬加鞭,以致工業化脫韁,造成環境災害(例如水壩崩塌和化學工廠意外);頻密的選舉和廣告業的快速發展,令傳媒的影響力不斷膨脹,有效助長消費主義廣泛而深入地滲入基層,不斷鼓吹物慾和享樂。
民粹主義者宣揚個人利益,各派政黨為了迎合選民口味,提供種種利益,甚至不惜開出空頭支票。政黨愈多,利益的種類和份量愈重,各黨之間互相追趕,歷次選舉許下予選民的利益愈來愈重,以致即使生產力提升,支出仍追不上收入,國債愈來愈重。
意大利自1946年取消帝制以來,換了六十多次政府,上台的黨派從新法西斯主義者和中間偏右,從偏左的到務實的共產主義者俱存,台下的極端主義者雖然採取過綁架、暗殺和濫炸商場顧客等恐怖行動,但國家政治大體上仍能堅持選舉制度。
近年由於愈來愈難取得大多數票,聯黨政府漸成習慣和期望。可是,這些聯盟並不穩定,一個小黨退出聯盟、一些醜聞帶來足夠的不信任票,總理便隨時下台。意大利人雖然對大多數政黨不存厚望,依然不斷投票,選舉制度雖未解決長期問題,卻蹣跚地維繫着這個政制的合法性,讓國民保存少許希望,讓新政府應付最急迫的問題。
頻密的選舉一方面維繫了政制的合法性,同時也給選民和政黨提供獲利機會,利益的屢屢重新分配,卻只帶來短期效果,根本問題卻進一步盤根錯節。選舉即使在過去幾十年間維繫了意大利社會的延續,卻並不保障以後可以持續。民主不能止於選舉,改換執政黨未必能夠解決問題;國民不能只甘於作選民,還須更主動去承擔更完整的責任。
作者為旅美學者、時事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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