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8日
上月,香港藝術發展局宣布推出「藝術人才見習配對計劃」,鼓勵本地藝團聘用有志入行的畢業生。計劃為期兩年,合共提供210個見習名額。每名見習生月薪資助額為港幣16400元,藝團可按實際情況再作增補。實習計劃並非新創建,雖不至於恒常政策,但政府時有加推類似項目。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今年年初回覆立法會議員的提問時就曾舉列過,自2022年《施政報告》提出加強培訓文化藝術相關人才以來已開展多項見習計劃,包括:資助藝團及西九文化區為大專院校主修文化藝術相關科目的畢業生提供實習機會,強調「培養人才對推動文化發展,壯大文化軟實力至關重要」。然而,人才真的能夠通過見習計劃培育出來嗎?
人力資源是這樣累積起來,但是否都能成才就值得商榷,中間太多增添不確定性的變數。在機構開出實習崗位,原意為畢業生安排實戰機會,但有幾實用就頗視乎運氣。關注勞動議題的美國作者裴林(Ross Perlin)十年前的著作《實習生國度》(Intern Nation)已直指實習制度背後的剝削屢見不鮮。實習崗位往往沒有列明確實職務,工作內容近於「打雜」,甚至私人助理。資方和勞方都默認「實習係嚟學嘢」,見習生要「抵得諗」,打好關係,爭取表現,博取正式獲聘機會,或起碼為履歷表增值少許。結果所謂「經驗」未必有助見習生了解行業和職場實況,而公司又常以「實習」為名壓低薪金,造成廉價勞動的情況。
這些陋病的問題更延續到實習以外。藝術市場自成系統,拍賣行和畫廊相對能以商業運作做到自負盈虧;但製作成本較高的表演藝術,門票收入很多時都不足以養活藝團。非商業導向的民辦藝術空間和文化組織,資源更加捉襟見肘。團方須長期依賴各方項目資助生存,而官方或私人基金會的資助大多都有時限。藝團通常要按年(或固定合約期),提交計劃書作審批。這些資助並非必然而穩定的收入,考慮往績繼續支持的固然有,但亦有部分資助方考慮公平原則,避免長時間資助單一藝團,故受助方時有輪換。沒有可預算的資源,藝團自然難作長遠規劃,傾向以項目為單位聘請合約員工。
「有錢埋班開工食飯,無錢就四散各自搵食」是行業常態,意味着見習生完成實習後,就算「正式入行」也未必成功換取想像中的平步青雲。無論「實習」還是「正職」,只要同樣受制肘於資助,聘用形式和條件改善空間不大。月薪1.6萬看似不賴,但別幻想十年之後職位和薪金有可觀的升幅。工作機會雖然不少,但較多橫向發展的流動,難有明確的晉升階梯,令藝文工作者長期陷於窮忙的狀態。依靠熱情和理想,初出茅廬的菜鳥或者都不怎計較。長此下去,活到中年就不免承受生活壓力。因此,有人身兼數職,為求維生之餘,繼續實踐抱負;有人不甘收入與付出的比例,毅然轉行,把藝術文化退至興趣活動;還有一種人捱到病,病到要休養,養好再重出江湖。如是者,每年加入戰團的畢業生必須夠多,否則自然流失和淘汰之後,剩餘的人才太少,難以撐起「中外文化藝術交流中心」的御賜牌匾。
你可能質疑上述的老鳥徵狀都是職場常見問題,並非藝文行業獨有。是,勞動思維需要整體革變,而又確實在藝文行業情況特別嚴重。一來,社會氣氛熏陶「能做喜歡的事已經好幸福,不應計較人工」,很多從業員都「認命」地「接受現實」;二來,不少藝文工作者亦追求較為自主的生活模式,不介意彈性工作,因而形成「一個願打一個願捱」的牢固循環。政府不可能資助一生一世,但要促成結構改變亦非一朝一夕。作為個人,我們都應當反思燃燒熱情的狀態並不理想。近年疫情觸發的行業停擺披露這個生態系統的脆弱,藝文工作者被迫轉行謀生亦未必壞事。我們都知道所有雞蛋放在同一籃子是危險的,更何況這個籃子本身不見得很安全,何不嘗試多元發展?與其把自己逼到盡頭,不如試試找可以持續走下去的分岔路。「為咗夢想,你可以去到幾盡」喊了足足十年,或是時候反思:為咗夢想,我哋會唔會去得太盡?
藝文勞動者
本欄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及文化政策狀況,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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