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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3日

黃伯農

沙特願與伊朗議和 深謀遠慮影響大

今年3月,沙特阿拉伯和伊朗於北京調解下簽訂「中沙伊三邊和議」,恢復自2016年一直中斷的外交關係。本文先探討沙伊兩國在中東對立的歷史地緣宗教政治因素,後探討沙特願與伊朗議和的戰略考慮,和對美元霸權的影響。

「什葉半月」威脅利雅得

過去40年,代表伊斯蘭教什葉派(Shia)的伊朗在中東地緣政治崛起,已使以遜尼派(Sunni)為主的沙特明白到單靠美國軍事支持並不足夠。原因是伊朗在沙特周邊所建構的「什葉半月」(Shia Crescent)地緣宗教戰略並非傳統軍事圍堵策略,而是利用深層社經階級矛盾和由下而上高滲透性為核心鬥爭手段的代理人地緣政治策略。

作為結合了武裝和非武裝(如參加議會政治和選舉)方法的地緣宗教戰略,一般相信「什葉半月」的具體謀劃出現於伊朗發生「伊斯蘭革命」(1978年至1979年)前後。「伊斯蘭革命」的成功標誌着什葉派謀劃者在伊朗能站穩陣腳及左右大局,並引發沙特關注伊朗或將「伊斯蘭革命」輸出到周邊遜尼派主導的穆斯林社會的安全疑慮。1980年代,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提出,伊朗透過支持鄰國內什葉派叛軍和政治領袖去輸出「伊斯蘭革命」。伊朗和沙特自此互相猜忌及威脅對方,當鄰邦出現內戰或武裝衝突時,他倆便會指摘對方需要為事件負責。

「什葉半月」指以德黑蘭為中心、伊朗政府所支持的也門胡塞(Houthi)武裝、伊拉克什葉派民兵、敍利亞巴沙爾政府和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等親伊朗及什葉派的組織或政權,所構成的半月形地緣布局去包圍沙特。這便導致沙特需要回應,透過支持也門前總統哈迪(Abdrabbuh Mansur Hadi)的政府、黎巴嫩前總理哈里里(Saad Hariri)的遜尼派系及聯盟、敍利亞叛軍,以及尋求影響伊拉克政府的一系列政治及鬥爭活動。「什葉半月」也意味着以沙特遜尼派瓦哈比主義(Wahhabism)為宗教意識形態的反伊朗陣線形成,導致中東地區持續動盪衝突【圖】,也使沙伊兩國軍費一直在擴張。

對周邊國家減軍事投入

自2015年至今,也門的內戰其實是沙特與伊朗在中東爭奪區域霸權和地緣政治角力的代理人戰爭。長期得到美國的軍事和安全支持,沙特透過軍事支援(一直被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削弱的)也門總統哈迪,去抗衡伊朗。但也門內戰的膠着,使沙特逼迪於去年辭職。可見沙特無法控制也門局勢。

在伊拉克,沙特曾跟控制了國會大部分議席的什葉派領袖Muqtada al-Sadr建立政治聯盟。但al-Sadr最終不能改變伊拉克國內權力平衡和無法改組政府,使伊朗仍然是影響伊拉克政治的最大境外勢力。

在黎巴嫩,沙特也曾嘗試改變勢力平衡至有利於盟友。2017年,沙特拘留黎巴嫩總理哈里里,想透過逼他辭職去要求代表基督教馬龍派的總統奧恩(Michel Aoun)和受伊朗支持的真主黨讓步。後來,因為沙特的政治壓力,哈里里退出政壇。卻使黎巴嫩遜尼派內出現分裂弱化而無法再維護自身利益。沙特也透過支持「黎巴嫩力量黨」(Lebanese Forces Party)去與伊朗和真主黨競爭。但於3月「中沙伊三邊和議」簽訂後,黎巴嫩力量黨發言人說他們已無法在國會內左右總統選舉結果。

總括而言,在過去十年,沙伊兩國的區域性對立已造成多次地區衝突。利雅得不斷嘗試削弱德黑蘭的影響力,和增強沙特在敍利亞、伊拉克和黎巴嫩等國家的影響力,卻都不成功。為了保護沙特在敍利亞的利益,利雅得支持推翻巴沙爾政府及反對巴沙爾政權的民兵組織。但也門內戰的持續使沙特應接不暇,也因為俄羅斯支持巴沙爾,沙特便意識到根本沒有勝算推翻巴沙爾政府。對於沙特來說,和議可減低對周邊國家的軍事投入,讓利雅得可以減低軍事安全對美國的依賴,長遠有助沙特達到戰略自主獨立。

薩勒曼謀地區穩定鞏固王位

面對這形勢,為了保存實力和防止國家發展政策因戰事連連而被削弱,沙特王儲薩勒曼(Crown Prince Mohammed bin Salman)決定要為未來繼承王位先作好準備。他認為一個穩定的外部地區安全環境才可有利他鞏固王位和國家權力。他便決定同意與伊朗修好。對於伊朗來說,沙伊和議將鞏固伊朗在區內的影響力,也減低德黑蘭在也門、敍利亞、伊拉克和黎巴嫩衝突的軍事投入。

為未來繼承王位作好準備,薩勒曼在2015年啟動更積極的「沙特優先」(Saudi First)政策:以擴張軍費、增加石油收益、強化瓦哈比主義伊斯蘭信條的合法性、加強與美國軍事聯盟、和組織包括卡塔爾、巴林、阿聯酋、阿曼和科威特等近鄰成為「海灣合作委員會」(Gulf Cooperation Council)的區域組織等對內對外政策,去平衡來自「什葉半月」的地緣宗教政治壓力。然而,縱使沙伊兩國今年3月達成和議,於這沙伊地緣宗教政治長期角力的大背景底下,沙特仍會與美國維持軍事合作關係。美國也會因為以色列的原因,不會完全撤出中東。

然而,薩勒曼採取「沙特優先」能源自主和經濟多樣化的政策已使利雅得與美國政府關係緊張。薩勒曼決定利用該能源經濟民族主義政策,藉保障沙特國家安全去鞏固自己未來繼承王位之後的政治穩定性。薩勒曼也知道一個事實:雖然美國、沙特和俄羅斯是全球原油生產最大國(每國佔全球供應量的10%至15%),但自從去年俄烏戰爭爆發以來,西方對俄國石油的制裁措施已使歐洲和全球更趨依賴中國的石油提煉加工業。

另外,綠色能源的興起(如電動車和太陽能)和未來重要性也突顯了中國的未來重要性。原因是中國掌握了相關物料的製造及提煉供應鏈。電動車和太陽能板均依靠電池和晶圓的製造。澳洲是世界最大鋰(lithium)出產國,佔全球產量50%。剛果民主共和國(Democratic Republic of Congo)和中國佔全球鈷(Cobalt)和稀土出產總量的70%。中國擔當了這些核心礦物物料的提煉和加工總量的60%至90%。中國企業也出產了全球需求75%的電動車用電池和75%的太陽能晶圓及電池。薩勒曼積極推動國家未來的能源產能多樣化,因為中國已成為沙特石油的最大入口國,我們便可以理解為何她想保持與華關係是出於沙特的長遠戰略考慮。

美元霸權勢將削弱

近年美國與沙特關係出現愈來愈多衝突,加上美軍已退出阿富汗和伊拉克等中東國家,有人便說中國將填補美國退出中東的空缺。但我並不同意這看法。今年3月北京調解的「中沙伊三邊和議」成功簽訂,是因為北京對沙伊兩國經濟的重要性,使大家認同地區和平穩定才有利大家的未來發展利益。我們要知道北京尋求的和平仍是以經濟安全和能源安全為基礎和介入手段。換言之,因為中國不想、也不會用軍事手段去介入中東衝突,美國在中東的軍事霸權也正好補充到中東未來安全穩定的需要。畢竟,中國不挑戰美國霸權,才可讓中國和中東專注經濟發展和能源安全。這中美分工默契將會繼續被北京維持下去。

為了維持2015年推出至今的「沙特優先」高油價政策去增加沙特能發展多樣化能源產能的資金,沙特也要與石油大國俄國保持合作關係,才可保持油價高企。這也能解釋為何沙特多次沒有迎合美國要她增產石油的要求,以免將油價推低。雖然沙特軍事上仍依賴美國的軍備,但是沙特能源政策的轉變和全球邁向能源多樣化的趨勢,正在慢慢削弱上世紀七十年代美沙構成至今的「石油美元」(petro-dollar)全球能源金融交易系統和美元霸權政經秩序。

英國巴斯大學政治、語言及國際研究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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