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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23日

文俊偉 楊庭輝

印度疫情折射各種深層次問題

踏入6月,印度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的每日確診感染和去世人數增幅看似逐漸回落,但又爆出成千上萬的康復者受到罕見可致命真菌「毛黴菌病」感染,以及有部分邦政府的官方統計數據出現大幅漏計的問題。

其實,《經濟學人》於4月28日的分析已指出,在世紀疫情爆發前,印度有關國民死亡的國家統計數據殘缺不全,錯漏百出,每年約有1000萬印度人死亡,但國家「總死亡率」數據中,計算流行病影響的明顯基線不時有兩年的滯後期。另外,在所謂的正常時期,有七分之一的印度國民死亡個案未被正式登記,而在那些個案中,只有約22%的死亡原因經由醫生證明。在這種情況下,大概沒有多少正常人會認為印度政府公布第二波新冠肺炎疫情具備公信力。更何況,印度第二波疫情各種人間煉獄的畫面早已震驚世界。各種專家和模型對真實數字的推測,只是不斷引證一些路人皆知的事實。

疫情反彈揭內部千瘡百孔

原本對國家克服疫情危機自信滿滿的印度總理莫迪,尷尬地試圖把是次災難歸咎於突如其來的病毒變種。可是,有關病毒株早在3月已從不同邦中發現,只是莫迪政府一直掉以輕心,陶醉於「群體免疫」的錯覺和「疫苗外交」成果上,各種防疫限制因遷就「大壺節」宗教慶典和地方選舉如期進行而過早放寬,成為印度疫情大反彈的導火線。

專門探討印度醫療政策的IndiaSpend特約記者Anoo Bhuyan於5月1日在醫學期刊《刺針》發表深度報道,批評印度聯邦政府不僅未有趁第一波疫情緩和之際加緊為應付第二波疫情做好準備,甚至撤回了一些在第一波疫情期間的製造和運送緊急醫療物資安排,導致爆發第二波疫情期間,多間醫院嚴重缺乏醫療氧氣、病床和治療新冠肺炎的藥物。

其實,印度公營醫療系統長期資源不足已非什麼秘密。印度一些富豪和中產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財力到私營醫院求診,因此對基層醫療的惡劣情況充耳不聞,遑論積極向印度政府施壓推動公營醫療改革。這種「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做法,為「他朝君體也相同」的全國大攬炒慘況埋下了伏筆。另外,有些外國媒體披露,在印度醫院嚴重缺乏醫療氧氣之際,有官員利用職務之便以黑市價售賣氧氣牟取私利。

亡羊補牢 全球遭殃

英國《衞報》等媒體分析,印度爆發第一波疫情時,聯邦政府頒布了嚴格的封城令,孟買、新德里等大城市大部分的經濟生產活動陷入停頓狀態,眾多頓失工作的基層工人無法承擔生活在大城市的高昂開支,只能選擇徒步走回家鄉務農為生。問題是,印度的檢測和醫療大多集中在大城市,所謂全國已達成「群體免疫」的目標,實際上只有一部分居住在大城市的新冠肺炎康復者或完成接種疫苗的國民存有抗體,農村和貧民窟藏有很多隱性病患者未被發現出來。部分醫療專家顧問卻誤信數據存在嚴重偏差的血清調查結果,為印度政府逐步放寬防疫措施背書,加上各大城市難以忍受長期的經濟停頓而急不及待迎回未經檢測的農民工,導致病毒從疫情未受控的農村和貧民窟迅速散播至全國。

同樣諷刺的是,印度作為疫苗生產大國,其生產的疫苗主要用作出口或捐贈用途。當第二波疫情踏入高峰期間,印度完成接種疫苗的國民少得可憐。印度病毒學家沙希德.賈米爾(Shahid Jameel)於5月13日在《紐約時報》發表評論文章,稱印度當務之急是增加測試、隔離被驗出對病毒呈陽性反應的病人、建立臨時醫院以增設病床、動員已退休的醫護人員重出江湖救亡、強化醫用氧氣和治療新冠病毒藥物的供應鏈,與此同時不能讓接種疫苗的速度緩慢下來。

遺憾的是,是次疫情危機嚴重拖慢印度生產疫苗的進度。即使印度立即停止對外輸出疫苗,也難以在短期內生產足夠的疫苗供國民接種。原以出口大量疫苗為豪的印度,現需其他國家伸出援手捐贈疫苗和其他救援物資,這令全球抗疫的進度嚴重滯後。此外,在印度境內變種的新冠病毒已蔓延至多個國家,使它們注射疫苗達至「群體免疫」的成效大打折扣。

簡言之,印度第二波疫情釀成全球災難已成既定事實,印度政府極其量只能亡羊補牢。更甚的是,莫迪政府高度民粹化的管治手法,才是各種人為災難的根源。

在抗疫之路上,莫迪政府訴諸毫無科學根據的民粹論調早已有跡可尋。根據印度自由撰稿人Shoaib Shafi在《外交》雜誌網頁發表的文章,世紀疫情去年3月首度在印度爆發時,莫迪竟以印度神話《摩訶婆羅多》中般度族只需18天便取下俱盧之戰的勝利為喻,吹噓印度只需21天便可取得對抗「新冠病毒」戰爭的勝利。印度今年初取得所謂的抗疫「階段性勝利」後,莫迪的民粹作風變本加厲,包括撤換曾批評他的地方官員,威嚇及要求社交媒體刪除異見言論,無視疫情反彈,在西孟加拉邦為其領導的「印度人民黨」舉辦多場大型選舉造勢集會等。

尤有甚者,《經濟學人》於5月17日指出,一直自吹自擂獲得民眾「大量正面意見」的莫迪,被批評在第二波疫情爆發中「神隱」,各式各樣的諷刺漫畫和詩詞隨即在報章和社交媒體流傳。此外,印度最大學生會組織於5月12日公開指控印度內政部長沙阿(Amit Shah)在第二波疫情爆發得最厲害時無影無蹤。

政治民粹是人為災難根源

事實上,印度政府只讓技術官僚每周舉行一次新聞發布會,交代最新官方數據,莫迪則從沒親身上陣出席任何記者會,他的下屬官員也隨着疫情蔓延愈趨嚴重而愈少接受提問,記者甚至難以見到他們一面。此外,他們寧願把精力放在鎮壓異見和力阻私人機構在抗疫問題上功高蓋主,也不團結全國上下齊心抗疫。約一個星期後,《經濟學人》在網上刊登一篇文章剖析印度疫情有緩和跡象時,引述一則推特諷刺帖文稱:「你知道(印度的)確診個案正在下降,原因是……莫迪重新出現(在大眾的視線中)。」

無論如何,莫迪的自大傲慢已受到選票的懲罰。事緣其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在西孟加拉邦選舉中大敗給「草根國大黨」,後者在294個席位的議會中贏得了213席,班納吉第3次成為該邦的首席部長,也是目前印度唯一的女首席部長。印度國內批評莫迪的輿論屢禁不絕,為莫迪帶來其執政生涯以來最嚴峻的挑戰。不過,雖然印度在多個行業也不乏影響力舉足輕重的人物,但國民的普及教育程度仍十分不足,各種匪夷所思的謠傳和迷信思想仍大行其道。印度與成熟民主政體的距離仍然相差甚遠。

香港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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