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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4月10日

丁望 思維漫步

青春喚不回來 下鄉有怨有悔

「上山下鄉」(或稱知青下鄉)不是輕鬆的旅程,難得有雅興品味鄉村景觀,如杜甫(712-770)筆下的「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曲江二首》)。對於許多知青來說,「上山下鄉」是「浪費青春」的政治運動,是「苦難歷程」,哪能「無怨無悔」?

青春無悔說 學者斥謊言

早在上世紀五十年時代就有知青下鄉,但形成大規模、強制性政治運動,是毛文革(1966-1976)時的1968年,持續到1979年。1980、1981年,知青回城的安置大致了結,今年是「知青回城40年」。知青,原指中、小學畢業未升學者;毛文革時,無法分配工作的大學生也多在下鄉之列。

與「知青回城40年」有關,北上廣等地近期有知青下鄉的爭論。

思考型學者透過網絡平台或微博發文,反對把下鄉「幸福化」,吹成「推動社會進步的偉大壯舉」。他們認為,「無怨無悔」說是謊言。

作者中,有上海復旦大學歷史系名教授、原圖書館館長葛劍雄,他的〈「放衛星」的青春記憶〉,近日刊於紅二代的胡耀邦史料信息網。

他提到,「無怨無悔」說是「完全歪曲歷史」;事實是:絕大多數人「沒有選擇的自由,完全是在被強制或受欺騙的情況下……只能說是無奈」。

他說:「既然無悔,何不幹下去?但高唱無悔的人今天基本都是官員、企業家、學者、富人、名流、留學生,至少已回到城裏安家立業……有幾個還在農村、山區戰天鬥地?既然無悔,完全可以回去,或者把子女送去。」

他慨嘆「我們曾經被愚昧(弄)、被欺騙、被壓抑」,知青下鄉是毛文革的極左產物。

葛氏為譚其驤得意弟子、歷史地理學專家、中國地理學會歷史地理專業委員會主任。他不只精研古代史特別是歷史地理,且關注現實社會,以講真話享譽知識界。

有9年下鄉經歷的陳黨耀,在幾月前上帖於胡耀邦史料信息網。他說知青是「被耽誤的一代」,下鄉付出沉重代價;聽到「無怨無悔」的話,「起一身雞皮疙瘩」。他認為,絕大多數知青並非主動要求下鄉,哪有不怨?他說:「一些曾經是知青的廣場舞大媽大伯說當年知青歲月無怨無悔也就算了,一個國家養着的專門研究知青的學者也睜着眼睛說瞎話,真的是腦殘還是居心叵測?」

他責問:「還記得當年農田裏、圍墾場怨聲載道哭聲連天嗎?現在卻將此編進幸福歌聲中。」

此文引起關注,還與引述一份民調有關。網站的民調數據是:下鄉是迫不得已的71%,不願意一輩子當農民的98%,下鄉常捱餓或糧食短缺的67%,下鄉是「一場苦難」或「蹉跎歲月」的61%(「青春無悔」的20%)。

防春旱荒謬 挑雪送上山

在陳黨耀之前,華中科大(武漢)哲學系名教授鄧曉芒答知青下鄉話題,對政策的強制性與「謊言」尤有深刻分析。答文原載共識網,後由胡耀邦史料信息網重刊。

他認為,知青下鄉「絕對是欺騙性的、壓迫性的」。他說:「大批有才華的青年被這場運動生生毀掉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只是極少數,這是我們民族的劫難。」

曾在陝西延川縣下鄉插隊9年的陶海粟(現為大企業家),也提到農村生活的艱困:看到的,不是一片「花好月圓」的「艷陽天」,而是「一幅令人震撼的截然不同的圖畫,那裏的生產和生活方式都近乎原始的狀態」。

他提及貧困和荒謬:「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不知手紙為何物,土疙瘩就是代用物;婦女們把炒熱的沙子裝在布袋裏權作衞生巾。」

他又說:「冬天下雪後,上面動員浩浩蕩蕩的社員隊伍擔着雪送上山,據稱是為了防春旱。這種荒謬的故事每人都可以講出一大堆。」

這或許是港人從未聽過、也難以「理解」的怪事,但在知青下鄉中卻是見怪不怪的「常態」。

知青工具化 有性侵陰影

下鄉插隊或編入軍墾農場(生產建設兵團)者,一方面要面對生產和生活的惡劣環境、繁重而往往沒有「效益」的勞役(例如冬天挑雪上山防春旱);另一方面要在嚴苛、荒謬的監控中尋求生存空間,受幹部浮誇風、瞎指揮風、強迫命令風、特權風的折騰。

1980年以來下鄉者的回憶錄,對這些苦難早有記載。其中,不少是關於悲劇的記述。

不少女知青在農村公社或生產建設兵團受到當權者的性騷擾、性勒索或性侵略,有的則被強姦、輪姦而自殺。早在七十年代,官方曾處置這類案件,以緩和知青的不滿。

知青下鄉是一場「奴役」,是許多當事人的「感受」。「奴役」是指繁重勞役、沒有收入或只有象徵性的「工分」、生活艱困,有的人還忍受飢餓、缺衣服之困。

「奴役」又指人的工具化。人不是自主的個體,沒有真正的自主權、選擇權,只能是「馴服工具」:「黨叫做什麼就幹什麼。」

在極度集權之下,人缺乏人身的自由和安全,只能在逆來順受中尋找生存的空間;為了生存,只得跟着喊不切實際的口號,或者順從地說謊,以換取略好的生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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