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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4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北大人一講定調 英人說了不算數

甲、

兼任中央港澳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的港澳辦夏寶龍主任,前天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港澳研究會研討會上,就「愛國者治港」發表重要講話,當中指出符合「維護國家主權、尊重國家制度及維護香港安定繁榮」三項標準,才配為治港愛國者;論者認為此次「定調」,是為將於三月召開的「兩會」為「革新」香港選舉制度的先兆。《基本法》承諾港人的「雙普選」,從力爭香港民主化人士眼裏,將完全變形走樣,但北京一再強調並沒有變形亦不走樣。京港之意,南轅北轍。

從今而後,香港特區政府人事任命以至各級議會選舉,都非由北京認可的「愛國者」出任不可;什麼是「愛國者」,北京已定調,然而如何才達標,惟北京有權決定。這種轉化,意味香港政務(政治?)將與內地官僚機制看齊。在這種情形下,香港政經能否分離,即經濟能否在自由體制下運用並獲國際人士認可,將是一大考驗!

對於這種蛻變,筆者不感意外,只是覺得有點來得太快而已。筆者如此「老定」,皆因認同現代英國法理學之父、法律實證主義創始人之一的約翰.奧斯汀(John Austin, 1790-1859)所創的《實在法》(Positive Law)。一句話,奧斯汀認為具政治優勢者有權為劣勢者制定法律,而國內法所以有強制力,令人民規行矩步,在於政府有「強制力」(有足以維護建制如常運作的軍隊、警察和法庭)……。特區政府不但沒有捍衞其管治權的「強制力」,在人事任命(現在還加上議員選舉)上又受制於北京,因此,其組織不管如何嚴謹、結構不管如何堅實,由於沒有槍桿子,充其量只是一個不能保障其治下人民基本政治權利的「弱勢政府」(Weak Government)。

宏觀現實如此,港人只好接受由京官為達「牢牢管治」香港的目的而制定的選舉制度!

也許年紀老大腦衰退,筆者看不出無權無勇可能連選票亦因「不愛國」而被褫奪的泛民,反對「中央主導的修例」會帶來什麼積極效果;同理,對根據英式法統在法庭上力爭的法律界人士,為免老受「敗訴」之辱,應該轉行或不再沾手這類與政治有關的訴訟。

香港已換了新天!

乙、

吳姓讀者輾轉傳來電郵,說聽網站「維多利亞.齋講」介紹(口述)拙作《英倫采風.入鄉問俗》,問此書何處有售?對此筆者完全無知,以此書初版已數十年。本意想找一本送這位好奇的讀者,多番尋覓,只見兩種版本的「孤本」各一,不忍「割愛」,抱歉之至。

「英倫采風」是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明報》專欄欄名,大概在七二或七三年由友聯出版社以《英倫采風》之名出版,所收俱為筆者居英時期寄回的「通訊」;其後筆者在《明報》系供職,續寫此欄數年,一九九○年由台北遠景出版社分四冊出版(再刷多次);到了二○○二年,獲遠景社授權,上海文滙出版社出版《英倫采風——林行止隨筆六十篇》,編者非常用心,去蕪存「精」之外,尚整理章目、重寫題目,令此書更為「可觀」。此簡體字本文是筆者之「摯愛」。今友聯版已不知所蹤,遠景版則缺第三冊,僅文滙版仍在書架!

「維多利亞.齋講」似乎是設於加拿大卑詩省(英屬哥倫比亞省)省會維多利亞的網站,比溫哥華離香港更遠,網主此次「選讀」一篇寫於五十四、五年前的舊作,筆者驚喜,實在難得。

這篇拙作,原題〈單調的星期天〉,許多內容也許早已過時,但其中這兩句「對話」:「Lovely day isn't it?」和「Isn't it dreadful(或gorgeous?)」,看似不經意衝口而出的「廢話」,卻可算是英國「國魂」,因為「Isn't it?」這兩個字,展現了英國人遇事不下定論且希望(多半沒有誠意)聽取對方意見的「民主精神」!每個人都有一敍己見各自表述的自由,你以為今天天氣甚佳(或極差),有人則嫌太熱、太冷或lovely;英國這類足以體現民主氣度的口頭禪,真是處處可聞,比如出門遇雨,你會說「The rain...I hate rain!」,但在正常情形下,必有「don't you?」殿後,因為你感到落得像貓狗般的大雨掃興,但有人喜聞「穿林打葉聲」、更有人樂見「白雨跳珠」的場景。因此,加上「你呢?」,才合事物不是你說了算的禮儀!

寒暄「隨口噏」隱含英人的民主內涵,在膳食上則可窺見英人對自由選擇的執着。一般來說,上「主菜」時,即使在普通家庭(傳統餐館更無論矣),煮婦會把數種「配菜」盛於大盤之中,由食客自己挑選,有人喜歡蕃茄有人鍾意紅蘿蔔有人嗜食西蘭花有人什麼蔬菜都不吃。有選擇自由才能各取所需而收各適其適皆大歡喜之效……。

這類成為「日常」的生活小事,正是英國對嚮往自由民主的人有無形吸引力之處,而在有選擇自由的客觀條件下,不少人為此寧願放棄「美好前途」,有其道理。

順便一提,受「留島不留人」的刺激,當今港人為應否離港他遷的抉擇而煩惱。筆者能提供的一點看法是,稅務問題是必須考慮的題課,因為香港近乎免稅,相比之下,海外多國俱為「萬稅之國」;至於哪個國家的稅務比較「合理」,不必去請教稅務專業人士,筆者以為從其「免費午餐」多寡便瞭然。「免費午餐」成本昂貴,意味政府愈慷納稅人之慨派發「免費全餐」,其稅網必愈周密。粗略比較,英國只是「免費午餐中等國」,其稅務比起香港,當然令港人吃驚,但尚未至令人吃不消的境地。看港人對BNO「新政」反應如此積極,料已把所獲「免費午餐」的機會成本計算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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