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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2日

鄒崇銘

主教山配水庫的三種可能

自主教山配水庫的古蹟被發現後,水務署迅速把一帶地段圍封起來。大年初一有4名市民闖入被捕,則成了長假期內別致的花邊新聞。當局為了確保古蹟免遭破壞或是誤闖市民發生危險,圍封或許亦是無可厚非的。但見微知著,政府部門「一放就亂,一管就死」的困局,倒不知在香港還要輪迴多少個世代呢?

主教山配水庫引起廣泛討論,除了由於「羅馬式拱頂」震撼的視覺效果,亦因為它徹底暴露了保育政策和程序的漏洞,以及普羅市民在揭發事件所扮演的積極角色。但如上所述,即使日後配水庫得到「有效保育」,卻很可能意味市民被拒諸門外,甚至連主教山作為周邊社區難得的消閒場地,市民自發活動的自主空間亦很可能被一併圍封起來。

從高度管理到低度管理

最近有機會和保育人士閒聊,發覺未來主教山配水庫的保育,存在不外乎三種可能的方案。其一是由政府部門自行管理,其最大的好處是可按既定的政策,配置足夠的人手和資源,確保一切盡在「有效監督」之下。例如配水庫大概會移交予康文署,化身成一個標準化的公園或健身場所,和遍布全港的逾2000個公園、休憩處或遊樂場,完全沒有兩樣。

至於部門自上而下管理的弊端亦顯而易見,就是用途單一,管理僵化,欠靈活性,難以容納民間自下而上的參與,更抹殺了社區共創共享的各種可能性。這種情況在香港或許已見怪不怪,市民早已適應什麼活動均例必「禁止」的公共空間。「一管就死」,很可能從此令原應被「活化」的古蹟「壽終正寢」。

其二則是採取「活化歷史建築夥伴計劃」的進路,在硬件基建維護的工作完成後,委託承辦機構的社會企業進行營運。這主要是因應更早期的活化項目的經驗,例如尖沙咀前水警總部及灣仔和昌大押,完全成為私人企業的謀利項目。其後的活化項目遂力求兼容社會和經濟效益,期望能在兩者間取得適當平衡。

但作為銅幣的另一面,則是在欠缺公帑或財團的支撐下,活化項目能否找出有效經營的模式,通過創造收入以達至收支平衡,卻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畢竟在過去十多年,這類項目已虧損或倒閉的為數不少。遠的不說,近的就有同樣位於深水埗區的北九龍裁判處,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便剛於數月前因收生不足而停辦。

第三種方案是接近維持現狀,讓主教山作為社區自主活動的空間,能保留着低度管理的狀態,讓市民在沒有部門或企業的壓力下,自發進行不拘一格的各類活動。然而,在香港這個早已變得過度規管的社會,這驟聽起來顯得有點天方夜譚──儘管主教山在過去數十年來正正就是處於如此一種「無政府主義」的狀態。

混合模式的可能性必然性

然則,上述三種可能方案是否非此即彼、無法兼容呢?我們其實大可設想:一些需要專業保養和硬件維護的部分,由於涉及繁複的規定和巨額的成本,由政府部門承擔仍是最為可行的,但卻不排除周邊可配置一些承辦機構營運的設施,為整個場地提供官僚體制以外的靈活性,並為古蹟注入一定的生命力。

然而,上述核心硬件和設施所佔用面積相信仍未及整座主教山的十分之一,由此管理營運的部門或機構是否能夠自我設限,力求避免濫用權力,把管理範圍的面積盡力縮小,並將規管只局限在必要的事項內?至於規管範圍以外的空間,又能否盡可大膽嘗試放手不管,維持民間自發活動的可能性?

退一步回想,其實這種混合模式從來皆屬必然。即使是由康文署管理的公園,也同樣可以提供小賣部之類的配套設施,惟就只限於小食亭的範圍,而不會整個公園皆引入商業元素。公園管轄區域以外總也有些閒置空間,讓市民日常可以放放狗、曬曬衫之類。只要是在公園圍欄以外的地方,公務員自然大可事不關己。

說穿了,在觸目皆是的過度規管的盡頭,混雜流動從來均是這個城市的本質。問題只在於,未來進一步能將這種本質的正面作用加以放大,抑或力圖把它消滅於萌芽狀態而已。

設限管理 設限經營

由此看來,從主教山配水庫的保育方案,以至香港所有的公共空間管理,其實皆存在如此一種可能性──首先是部門管理的自我設限,其次是商業營運的自我設限。政府毋須事事過問,市場亦毋須下下講錢──餘下的空間應該悉數「留白」,保持功能上的彈性和靈活性,讓市民保留開放自主的「自留地」。

事實上,此等低度管理的空間,亦並非沒有管理的空間。首先,它們依然受到香港法律的一般性規管。其次,跨界別的持份者亦可制定約章,為管理提供一般性的原則和指引,避免個別群體濫用或壟斷使用權。最後,這更加是一個自下而上的漸進學習過程,所有使用者皆須互相磨合,一起尋找共存共融的妥善辦法。

而這,大概就是我們理想中的社會──它既不屬於社會主義的「大政府」,亦不屬於資本主義的「大市場」。而是通過政府、市場和民間社會的多方合作,各司其職,各安其分,互惠互補,互諒互讓,彼此監督妥協,致力達至多方均衡──要證明這不是天方夜譚,主教山配水庫正好讓我們踏出必要的第一步。

鄒崇銘  影子長策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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