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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30日

鍾志強

香港教育界的世界主義

一位在香港出生和成長,在科技大學社會科學系任教的學者,於一個主題為「香港一國兩制已終結?」的網上論壇上發言,認為「香港是一個全球城市,因為全球都有人來香港,所以香港不屬於中國,而是屬於全世界」,說話的學者名為李靜君,她的說話因被親中媒體報道和指摘而獲注意,李靜君教授說話的邏輯,是如果一個城市有全球的人到來,這個城市就是一個屬於全球的城市,但當然比例上,每年中國和香港間的往來,相比於香港和全球,應高出百千倍,但她卻說香港卻不屬於中國,似乎李靜君教授的確有意無意地把香港人的中國連結和世界連結對立起來。

今日香港面對空前的社會撕裂,有民意研究一直按照針對中國人身份認同和香港人身份認同的分割來做分析,香港人的香港人身份和中國人身份可以任意割裂的意像,似乎深入香港的學界。

世界主義對香港新一代的影響

或許香港現今這一代的教育界,特別是人文學科的教育工作者,都有世界主義傾向,又潛意識排斥中國,而把中國和世界對立起來。

香港人如何界定自己的身份認同?一般而言,國民身份是建立在共同或共享的歷史意識、社團意識、文化意識、宗教意識和語言上。而身份認同又可以理解為一項資源,在社群中一個個人選擇自己的生活計劃以進行自我創造時,從現有環境中創造一種生活,在多種集體身份認同中發展出自己的身份認同與歸屬感,以使特定活動和計劃可能實現的社會形式;由此,我們可以理解香港人身份和中國人身份,既為一個綜合的意識,又可為應用在自己的生活規劃上的資源。

對於生於大陸的中國人而言,他們因為在大陸成長的共同經歷和愛國教育的經營,而建立相應的歷史、社團和文化意識、使用相同的語言。香港年輕人沒有相應的共同經歷,思想受教育工作者影響,而香港的教育工作者,則不約而同地偏向世界主義,同時又強烈地排斥中國。

什麼是世界主義?理想的世界主義可以理解為只接納以人類個體作為道德判斷的基本單位,其他如國籍、族群、宗教、階級、種族與性別等身份是「在道德上不相干的,不應該是道德價值的決定因素,而人類個體的價值與重要性都是均等,因人人平等而能演繹一套相應的政治制度。和世界主義相對的是愛國主義,愛國主義主張人民的行為應能反映國家的需要,而國家的領導人物能主導國家需要的解釋權。

國際上,西方國家一直較傾向世界主義,世界主義表面上價值中立,但對西方既有利益傾斜,西方國家以世界主義的普世價值為基礎,干預其他國家的政治發展和權力更替,西方國家支持的跨國家組織如世界衞生組織,世界銀行等,也能彰顯世界主義的理念,全球化的市場發展也一直被西方企業壟斷而讓西方獲益。

世界主義理念讓香港的年輕人和西方國家連結起來,年輕人和中國的連結要和西方競爭,但在年輕人的世界,西方文化相對地壟斷了年輕人的世界,特別是大學教育,知識權威來源幾乎都是西方的,在廿一世紀的今天,國民身份認同很大程度受到各種不同形式跨國界的活動而變得模糊,人民在密集的跨國家界限的活動下,世界主義和世界公民的身份對香港新一代土生土長的人產生很大的吸引力。

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一出生便在一個雙語的環境成長,說外語的菲律賓外傭,又廣泛接受西方文化洗禮,這包括宗教、教育和文化;東方宗教在香港式微,但天主教和基督教卻沒有因為科學的發展而式微,新生一代是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者很多,而不少是家庭中的第二代教徒,天主教和基督教可說是世界宗教,教徒分布廣泛,而且不乏掌握世界權力;新生一代接受教育,普遍在幼年已學習英語,不少學校有良好的英語環境,幼年已結交外國的小朋友,崇尚西方,到英、澳、美、加留學甚為普遍,音樂文化也受西方影響多於中國。

因為香港的英國殖民地背景,和回歸後香港保留大量英國的文化和制度建設,香港人身份是英國文化和宗教意識的延續,核心是英國的,廣東話雖是母語但也可能只是「配音」,這是為什麼我們說話要夾雜英語才覺得順口的原因。

世界主義在收縮

但必須指出,世界主義正在西方退潮,而愛國主義正在反撲,美國在特朗普治下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和世界衞生組織、英國脫歐等都反映世界主義理念正被取代。世界主義和愛國主義之間的對陣,也可能反映城郊利益的較量,大城市更世界主義,鄉郊更偏向國家優先,大城市因全球化得益,鄉郊因全球化而凋零;特朗普在鄉郊仍然得到極強擁護,美國總統選舉,特朗普雖然敗選,但拿下了7300多萬票,代表的正是美國作為全球最富有的國家,一半國民期望放棄國際道義和責任。特朗普政府打擊香港和中國,顯然和民主無關,是偽善、自私的。

把這個圖像比照香港和中國,香港是一個大城市,價值觀偏向世界主義,如倫敦之於英國,各大美國城市之於美國一樣,但中國城鄉差距比英美更大,如果中國有西式選舉,也必會展現西方現在經歷到的嚴重撕裂,惟西式民主已無助解決全球化和國家的矛盾。美國等西方大國佔據全球財富比例最高,擁有科技優勢,如果他們不願意公平地和落後國家分享財富和科技,不願意積極地要求國民改變消費模式降低全球暖化的風險,相對落後的國家未必能有奢侈的空間,用混亂而緩慢的民主和法治方式,應對國家的挑戰。

香港人是否只傾向世界主義而揚棄中國人國民身份呢?現在的趨勢是新一代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較傾向這一個世界主義的香港人身份,而較年長的或較有社會地位的人會較傾向愛國主義的香港人身份。新一代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和上一輩香港人不一樣,和新移民不一樣,也和國內的中國人不一樣。中國人中的精英,有誘因在取得成就後離開中國,移民西方,保障因中國特殊機遇賺得的財富和後代的發展,但這並不代表中國人集體會在短中期放棄國家優先。

對愛國主義的理解,也和參與國家發展的經歷有關,中國改革開放以來,部分港人參與其中,例如通過工作,參與對中國的投資、中國的建設、中國市場的開發、協助開發中國的出口市場等等,而取得不錯的個人成就,又或者在中國投資房地產,特別是香港中下層的市民,有不少住在狹小的公屋,但卻在中國購置更大的房屋,故此香港人之中,有不少是因為對中國發展的參與而產生愛國心。不過,隨着中國市場逐漸成熟,香港人在中國的優越地位已經喪失,年輕人難以重複上一代的經歷。

愛國主義應被理解

當下香港的衝突,被西方和部分港人界定為民主和專制的衝突,但更深層次的矛盾,是香港新生一代的世界主義和中國人的愛國主義的衝突,西式民主制度不能解決這一個衝突,相反,西式民主自己正深陷於世界和國家利益的矛盾之中。

香港的反對派和西方陣營的支持者,把中國政府和共產黨惡意魔鬼化,認為中國人的民主和自由都被霸凌和褫奪;然而這與事實的全部距離很遠。中國的愛國主義有很多個層面,官方的愛國主義,可能有它霸道的一面,過度強調集體成就,忽略個體的苦難和當權者的錯誤,為懷疑者所不屑,但中國民間的愛國主義,卻自有其生命力和意志,也有強大的力量,支持政權的延續。

儘管近年中國有百萬計的人移居西方國家和留學,但相對而言,中國大部分人口以中文為語言,不懂外語,也不可能有更大比例的中國人口能移居西方國家,中國人應能意識到,只有中國本土經濟富強,個人和後代的生活和自由,才會得到改善,這是一個未來一百年的工程,中國人的經濟力量,和西方還有很大差距,人均生產力只有西方國家的五分之一,隨着西方的圍堵,中國人的經濟發展,會較以前緩慢。

有相當大可能,中國人會相信,維持目前的政治制度,會較轉換成西式民主,更能保障中國的發展,多民族的國家嘗試推行民主,如俄羅斯、印度、印尼等,都未能在經濟上取得突破,所以中國的經濟成功,對西方的最大威脅,是全球更多國家會跟隨中國模式,放棄掙扎中的西式民主制度,如果能跟隨中國取得相應的經濟成就,西方的霸權會被取代,而西方要被迫分享雄霸世界的經濟優越地位。

邁向有根的世界主義

如果把香港從中國割裂出來,香港只是一個很細小的城市,這些受世界主義影響的香港人,如果最後未能諒解以中國為家的人的抱負,很有可能只有離開香港一途。以中國為家的香港人,可能會在香港更如魚得水,能享受兩個世界的好處,無論是發展事業或歸隱田園,香港和大陸都有它獨特的優勢,就發展事業而言,兩地都是經濟多元和高增長的地方,如果打算告老歸田,則既能依賴香港良好的醫療制度和金融制度,也能享受大陸高性價比的生活設施,而香港未來長者人口會超越200萬。

如果在香港居住但排斥大陸的影響,繼續生活在被大陸「圍堵」的香港會很痛苦,中國無疑會在未來幾十年間不斷改革,而改革的面向太多了,政治改革不一定是最優先的事情,香港的政治改革只能緊隨其後。事實上,年輕的抗爭者根本不知道他們最終想要的是什麼,抗爭者和他們的家庭成員為不可知的目標付出沉重的個人代價。對他們而言,離開香港會是一個好的選項,英國、加拿大和澳洲都敞開大門,到外地先站穩自己,做一點實事,最重要不要懷着逃亡的心態,也不應執着於光復香港,五十年後的中國既不可知,而西方民主制度也可能不是終極。

教育界似乎應該反思,如何修正秉持的無根之世界主義;脫離國家現實的根之世界主義,只會製造持久的撕裂,毁了很多香港的家庭和下一代,教育家一般很強調批判思考,但要明白若想世界更美好,適量的批判思考很重要,但大多數人的團隊合作和埋頭苦幹才能使社會向前,有根的世界主義,讓香港的下一代理解中國的進程,而以合作的方式,推動中國人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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