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9日
戰爭與和平的選擇權,不在老百姓,而在統治者。號稱「偉大勝利」的榮耀,歸於統治者;喪失生命、流離失所的戰爭災難,卻由老百姓承受。這恰如晚唐曹松詩云:「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一將功成萬骨枯」(〈己亥歲〉)。
韓戰70周年,北京官方有紀念抗美援朝大會,讚揚志願軍於1950年10月19日跨過鴨綠江,25日加入援朝戰爭,擊退美軍和聯軍的進攻。志願軍實是原與國軍打仗的共軍正規部隊,包括國軍的「投誠部隊」、少量新入伍的兵員。在「偉大鬥爭」和「偉大勝利」的口號聲,紀念援朝戰爭的現實意義,被定性於激勵強軍、備戰,也釋放防範並將迎擊宣布「台獨」者的戰鬥訊息。
傷亡和凍死 遠超過22%
韓戰有沒有真正的贏家?是當代史中仍需深入探索的話題。不過,對於取得了韓戰大勝利的「自我感覺」,官方非常強烈。現在放映的反美宣傳片《金剛川》,就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新樣板。
不管是大勝利還是「慘勝」,在被高呼的榮耀之背後,是參戰的沉重代價,首先是慘重的死亡和傷殘。這是紀念大會和官方宣傳主旋律迴避的戰爭悲劇;苦戰第一線的彭德懷(1898-1974),受冤死於秦城監獄,也不可能被提及。
從1950年10月參戰,到1953年7月簽訂停戰協定,志願軍參戰人數約190萬,死亡、負傷、失蹤的人數甚多。
北京的《新京報》於10月23日透露,死亡總數近20萬。這是根據「抗美援朝紀念館」的統計數。上海的韓戰史專家沈志華的估算,「總計損失42.63萬人」。
據1953年停戰時的官方統計,負傷22萬,失蹤2.5萬,被俘2.1萬。按死亡20萬和負傷22萬合計,傷亡為42萬。但失蹤群中,有人在雪地上凍死、餓死而屍骨無人收,傷亡失蹤總數應超過46萬;再加被俘脫共者,總損失遠超過總兵員的24%。美方的數據是,志願軍死亡40萬以上(含凍死、餓死),負傷48萬,被俘2.1萬。美軍死亡5.4萬,佔聯軍死亡總數的95%。
志願軍援朝打過幾場硬仗,有過贏局,如官方熱炒的上甘嶺戰役。但是,不少戰役的傷亡很重,有的主力師折損兵員三分之二以上,有的戰鬥團幾近全軍覆沒。
官方出版物《彭德懷年譜》,援引大量解密檔案,包含韓戰的記錄。它引述1951年6月3日,第3兵團劉有光等「關於180師受損失經過的報告與檢討」,提到原2野3兵團180師「遭受嚴重損失」:「損失7000多人(其中分為傷亡、被俘、吃野菜中毒死亡、餓死、失散等)」(頁504);只有先撤出的非戰鬥人員、後勤人員和成功突圍的師長鄭其貴等近4000人,沒有死去。
以人海戰術 零敲牛皮糖
被俘者最幸運的,是自願去台灣的近1.5萬人。他們抵台後大都上了大學或就業,有的後來還留美念學位,生活相當安定。
自願「返回祖國」的近7000人,除揭批他人的「積極分子」之外,「忠誠度」大都受懷疑,以致受管制或被迫下鄉務農,其中有180師政治部主任吳成德、戰俘總翻譯張澤石等。
陣亡、傷殘、凍死、餓死、失蹤人數眾多,突顯援朝戰爭的悲劇性。
悲劇的發生,關乎毛的決策倉卒,參戰的準備包括裝備、兵員訓練極為不足。
1949年冬,毛正式宣布對蘇聯一邊倒。這種傾斜政策和渴望斯大林扶持的心態,使對朝政策服從於斯大林的「政治需要」。朝共領袖、極權主義者金日成急於統一朝鮮,於1950年6月南下,引發美軍和聯軍介入。毛知悉斯大林支持金日成的軍事冒險,便決定派志願軍參戰。
決策的倉卒,使參戰的準備時間不夠,連後勤的衣、食補給也短缺,主要靠「人海戰術」(投入大量兵力),與敵方拚搏。
沒有空軍(1951年才成立),海軍專業經驗、陸軍的現代化作戰訓練少,以致作戰官兵的戰鬥力較弱。
據《彭德懷年譜》援引的解密檔案,彭德懷稱:「對有大量坦克、大炮、飛機的敵人,缺乏機動防禦的經驗」,「在戰術上、通訊上有相當嚴重缺點」。他認為,應「努力改善技術裝備,加強炮兵、坦克和空軍的建設,……改善供應運輸條件」。
對於「人海戰術」,彭調整「戰役企圖心」:「採取『零敲牛皮糖』的戰術,即打小殲滅戰的方針。每次戰役的企圖不要太大,以平均一個軍殲滅美軍一個營、或南朝鮮軍一個團為原則,積小勝為大勝。」
階級鬥爭論 百姓受困擾
戰爭的沉重代價,不只在戰場,還在於後方老百姓。
在「捐獻飛機大炮支援抗美援朝」中,老百姓、私商都捐了錢。參戰欠下蘇聯巨額貸款,實由老百姓負擔。
隨着韓戰的擴大、反美的激烈,官方推展的土改、鎮反(1950-1953)和胡風事件(指一批文人是暗藏反革命)引發的肅反(1955),大肆宣揚階級鬥爭論和無產階級專政論,強化戶籍管制一類的社會管控,又編造階級敵人,增加關、管、殺的人數。這是毛借事立威、強化專政職能的舉措。
老百姓和參戰者付出沉重代價,換回的卻是北朝鮮長出核子牙。有北京的學者在網絡平台發表文章,述評援朝戰扶持了金日成政權,是養虎為患,給東北亞乃至全球的和平構成威脅,北京也面對不斷需索、變相敲詐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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