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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8日

林行止 林行止專欄

港大門牆蚍蜉撼樹 校長信有心而在遠

一、

香港大學遴選委員會向校委會推薦兩位與現任校長張翔幾乎是「系出同門」的海歸學者、現任清華大學工業工程系系主任申作軍及地球系統科學系系主任宮鵬,若無意外(反對生效),便會出任兩個職責不同(研究及學術發展)的副校長空缺,由於前者據清華網頁有「黨委委員」的標示(在傳媒向校方查詢後此標示已被刪除),引起港大學生會不滿,於昨天向校委會呈交逾四千二百人的聯署信,「要求校委會押後表決相關任命的程序」;港大校友會十一名會董亦向校委會發言,認為此舉「對港大的學術自由帶來負面影響……」。這種種被校委會成員盧寵茂教授定性為「嚴重干預校務」的舉措,雖然仍在「發酵」,但校委會昨晚未到八時,便宣布通過這兩項任命!

港大人事,從二○一五年開始便諸多「阻滯」,是年法學院講座教授陳文敏被提名為副校長被否決,後來發起佔中運動的法學院副教授戴耀廷遭解僱,再加上該校行政管理層的人事「配套」頻仍,港人對「黨大」和「港大」的互相協作和大小動作,似已習以為常,對什麼程序公義、學術自主和言論自由的琢磨和考慮,港人(當然包括港大師生)雖能「置喙」卻已無關宏旨……。大學兼容黨員、並蓄政棍,像人大常委、大紫荊勳賢譚耀宗所說,這有什麼大不了!槍打出頭鳥,說三道四,叮這叮那的「蒼蠅」終必「碰壁」,毛主席寫於一九六三年的《滿江紅》字字清脆:「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淒厲,幾聲抽泣。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不同的視覺、互異的場景處境,港大過去作育「英」才的百年校譽,主要是建基於人才輩出,既有殖民地主子識拔的可用之才,復有領導各行各業的專才通才。自從拉扯了幾十年的歸宗認祖塵埃落定,主權份上的英去中來,當年借不變的承諾,換來今朝萬變的得勢得意,港大穩守名門正統的香江第一學府地位,還是要承擔作育精「中」翹楚、背負培育「天子門生」的使命,這樣的「尖子集中地」才不致變質成為禍港病灶。可是,要牢牢掌控香港的中共,沒有黨的領導和黨員的指揮,北京主子哪會自在?在這種大環境下,港人若然不圖適時用世,一見北京的「短臂管轄」便不識時務地嗡嗡叫,那在主子眼中,正如「盲舂舂」的「碰壁蒼蠅」!道家老子的千古名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道德經》),此一「金句」的詮釋,「自古以來」便有不同的說法,正因為沒有「定論」,才經常被人「據為己用」。近人林彪在一九六六年說「毛主席的話,水平最高、威信最高、威力最大,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雖然有人認為這話的個人崇拜意味太濃,不夠實在;但是,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毛主席是最具中國共產黨本色的頭號人物,殆無疑義。毛語影響黨國棟樑的份量十足,充滿必須心領神會的信條和大學問。上引《滿江紅》的結語,一句「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清晰了俐,斬釘截鐵,既有利劍封喉的殺氣,更有所向披靡的雄奇意志和氣魄,「紅」風凜烈,中共不信無敵最是寂寞的廢話,因為吞聲的死蒼蠅、草紮畜牲的祭品,不正是「掃除一切害人蟲」後,天地悠悠的好風景?別管什麼百姓、蒼蠅與芻狗的糾纏,明天的想像,是更好!還是更好?

二、

香港大學聘請兩名副校長,人選的背景特別是有否政黨背景,受到在學學生和校友會代表的質疑,從前朝走過來的老香港,看到眼前的糾結,雖說不上「揪心」,心情卻肯定很難舒坦、更不易當作若無其事,甩不掉大學人事的沸沸揚揚——雖然那也許只是「茶杯裏的風波」。

桌上放着不久前快讀一遍、港大史上第二位華人校長(一九八六至一九九五年在任)王賡武教授的兩卷自傳中文版——《家園何處是》和《心安即是家》(中文大學出版社二○二○年版),那是英文原著《Home is Not Here》和《Home Is Where We Are》(王氏與林娉婷合著)的譯本。上下兩卷譯者依次為林文沛和夏沛然,俱為傳情達意的生花譯筆,文字流鬯,令那些並不稀鬆的傳記內容,成了「斤両十足」的輕鬆「悅」讀。

瀏覽傳記後,筆者的第一反應是,賡武教授出任港大校長十年,時年在五十多至六十多歲之間,當中還有兩年是這個地方最高權力中心行政局的非官守議員,何以他對那段日子的港人港事,竟然不着隻字、毫無憶述?

王校長談及香港的零星片段,都是輕描淡寫,只有唸大學時追隨名教授、以寫「柏金遜定律」聲名大噪的柏金遜(C.N. Parkinson)寫論文時,受其鼓勵和資助,才有機會來香港蒐集論文資料一事,述說甚詳(按,筆者是柏金遜的「粉絲」,稍後當為文說之);那趟來港,既見過孫中山先生年輕時戰友後人、會晤康有為的學生,還拜會了新亞書院創辦人、大儒錢穆;逗留四周,王氏把他住進香港大學宿舍梅堂(MAY HALL)、拜訪當時歷史系教授G.B. Endacott,羨慕港大圖書館豐富的中文藏書,對此,他都一一記下。回憶這次來港取材寫論文的經歷,王賡武校長說此行對他的思想和職業生涯產生了長期影響,然而,任港大校長十年之久,卻只在書中簡單地提到「一九八六年擔任港大校長」,就此一句,如此而已;而他對出任行政局議員一事,更隻字不提——筆者反二度在「社評」中簡評過他作為行政局議員的作為!

為什麼王校長對訪港四周行記得那麼細緻,但當了十年校長的相關人、事,卻完全留白?一位歷史學者、一位以研究海外華人社會極負盛譽的專家,他對香港和港大的親身經歷和想法,是寶貴的「思」產,識與不識、相關與不相關,有心捧讀卻未見期望中的內容,失望之餘,難免會揣想何以王校長會對這段在他事業生涯中不算不重要的工作如此「惜墨如金」?不過,筆者腦海中盤旋着這種想法,也許是僑居香港的華人有中國中心觀的基因,遂把港人港事港學放得太膨脹、太自視,以為在別人心目中,亦同樣重要,因而認為寫傳記而不提這段香江歲月,未免令人若有所失!

不過,撇開這種小節,王校長的自傳,絕對大有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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