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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8日

Peeko 文化論政

澳門「戀愛.電影館」 從天堂被拉回地獄

2016年,澳門文化局為澳門唯一的藝術影院──戀愛.電影館,進行了公開招標,「拍板有限公司」成功投得為期3年的合約。3年間,「拍板」團隊開創了一所精采獨特的文化場所,為澳門帶來了不一樣的電影文化熱潮。

然而,在2020年,文化局重新招標,卻沒有與「拍板」續約,而是選擇了以最低價投標的公司為新營運公司。最弔詭的地方是,這間公司並沒有任何相關策展經驗,公司背景甚為神秘,他們不接受採訪,對未來3年的電影館的計劃也三緘其口,因此引起了一眾澳門文化界別人士的嘩然,及後來自香港、外國的業界朋友們也紛紛發聲。

在談文化局這一決定所帶來的問題之前,請容許我花一點篇幅,來說明為何戀愛.電影館在這3年來,對澳門如此重要。

這裏要先談談澳門過往的戲院歷史: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澳門,戲院業曾經輝煌一時,18萬人口的小城,就有十多間戲院;但到了九十年代,因電視及影帶業的普及,加上地價急升,戲院相繼結業。到今天,澳門只剩下4間放映商業電影的戲院。除了文化中心偶爾會辦一些外國電影專題展,澳門人幾乎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在電影院內欣賞到藝術電影。就這樣,澳門人從小在沒有觀影選擇的環境下成長,影迷也只能到香港或台灣看影展,或是透過盜版方式來獲取對世界電影的知識。

觀眾終於能看到澳門電影

於是可以預期,2017年至2020年,「拍板」為這個城市帶來了從來沒有過的電影文化,短短3年,他們放映超過1500場藝術電影,選片地區遍及世界各地,很多電影是他們花盡心思才取得放映權;舉辦的影展共30多個,策展主題上創意爆棚,不但精選多個型格的導演專題,國家電影專題等,更有《飲飲食食電影節》、《三更半夜:暗黑奇幻電影節》等新穎的影展,也有以經典電影為題的《正邪難分對錯——黑色電影專題展》、《亞洲電影大師作品展》;紀錄片普及教育的《澳門國際紀錄片電影節》等等。他們從策展到選片,到宣傳推廣上所花的心思和創意,也是這個城市難得一見的,3年來吸引近6萬名人次入場,他們為本來只是沙漠的地方種出了一片花園。

另一方面,「拍板」藉由戀愛.電影館,更對本地電影業的發展作出重要貢獻。說到澳門當代電影,因為本地沒有觀影文化,加上沒有電影學院,澳門的電影產業一直不能成為「產業」。上一輩的電影人多以自學為主,透過同好在公餘時間舉辦放映會,自己籌組拍攝獨立電影。千禧年後,新一代的年輕人多了機會到外地升學,學習電影後回來,和前輩們漸漸地形成一群小小的電影圈,澳門文化中心也於2007年開辦「影像新勢力」(類似香港的鮮浪潮),資助及鼓勵本地的電影人,到今天澳門的影視作品已超過100部。

但是電影要能成為一個產業,只有創作者是沒用的,還需要培養觀眾,以及連結兩者之間的平台。綜觀這20年間,澳門有了自己的影像作品,可是能夠讓大眾認識到澳門電影的平台還是很少,一般觀眾幾乎沒有機會能看到本地的作品。

過去3年半,「拍板」的電影館正好做到了創作者和觀眾之間最好的橋樑。他們每年籌辦兩個以澳門影片為專題的影展:《全景視野:澳門當代電影展》及《未來之路:大專學生作品交流展》,不但為本地作品提供了放映機會,更邀請不少外地傑出的創作者來交流;同時,電影館每月精選部分本地作品作免費展映(即《看見澳門》),透過訪問創作者,配搭平易近人的方式,向一般觀眾介紹本地創作人及作品。3年半來,他們放映了近150部本地作品,入場人次都在八成以上,成功讓很多本地人對澳門電影有了興趣。甚至更有本地酒店餐廳,透過《看見澳門》,主動要和本地的導演們合作,聯乘推出一系列澳門電影的Cocktail。

除了澳門以外,「拍板」也藉由電影館這個平台,把澳門電影帶出去,以往外地的影展團體要認識澳門電影非常困難,也缺乏渠道,這當然也和文化局沒有做好整集推廣澳門電影的角色有關。在沒有文化局的輔助下,「拍板」仍用心地把澳門電影推廣出外,讓澳門電影得以走進世界。

由此可見,無論是作為本地創作者,還是本地觀眾,戀愛.電影館為澳門電影文化教育帶來了如此可貴的一頁,它在澳門很好地示範了一個電影藝術中心能為城市文化帶來了怎樣的進步和貢獻。2017年戀愛.・電影館開幕時,文化局談到「戀愛.電影館與一般電影院不同,會更重視文化推廣及教育等文化任務。」而過去3年,因着政府的資源,配合「拍板」的經營,電影館真的做到了。

當我們還在期待未來3年的時候,文化局卻一手摧毀這正在發芽的種子。

今天,文化局以一份只着重價格,影展數目的標書,來否定了過去3年來電影館在澳門所做的一切。他們接納一間以最低投標價格,沒有任何相關經驗的神秘公司作為新的經營者。一來將文化教育簡化至只用數字的方式去量化,二來也沒有重視過過往營運者付出的專業和心血,那些無法計算的用心和創意都被拋諸腦後。我們不只看到文化局對文化政策的敷淺理解,更看到他們的傲慢及對文化的不尊重,他們決定判給誰,都不需要向公眾解釋和說明。這麼多年來,即使民間如何努力,也敵不過文化局一次地又一次地投下的毀滅性炸彈。

新營運公司的電影館重新開放近一個月,我們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都發生了,是的,新公司的確做到了標書中所標明要放映的電影數目與場次,但從首個月的營運看到,他們對策展主題的理解,宣傳推廣上的劣質品味,對影評理解為「亂評」可見,電影館一下又變回了普通的電影院,澳門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往的荒蠻年代。

這麼多年來,澳門人一直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身份定位,文化藝術教育一直無法推動與延續,文化局必須負上最大的責任。澳門政府嘴上說得響亮的「打造多元文化城市」,不過只是用來粉飾這座敷淺毫無內涵的城市的口號。

Peeko(澳門影像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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